從什麽時候開始心動的,怕也就是母妃過世,他一個人躲在假山後哭泣,她第一個找到他,用尚且瘦弱的身體抱住他,對他說:“表哥不怕,還有薇薇,薇薇會一直陪著你。”


    後來舅家出世,她也離開了,直到三年前,她迴來,灰撲撲地像個乞丐,依然對他笑得燦爛。


    “表哥,說好的要陪你,薇薇不能食言。”


    可短短三年,她就食言了。


    不能想,一想,胸口滿溢的悲淒,皇帝煩躁地揮了揮袖,大聲喝道:“你們都出去,留在這裏也是擾貴妃的清靜,都滾!”


    這話猶如大赦,眾妃嬪如釋重負,也不顧膝蓋酸疼,腳底抹了油似的,一個比一個遛得麻利。


    沈姝三步一迴首,攥緊了袖口暗暗告誡自己,還不是時候,要忍,忍住了。


    皇帝站了許久,腳底仿佛被冰封住了,沒有一個宮人敢上前,直到明嫣一身白衣走過來,神情異常安寧,毫不懼怕,手裏捏著一封信。


    “皇上,這是奴婢從貴妃床褥底下翻到的遺物,請皇上過目!”


    聽到這話,秦冕木然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他轉頭看著明嫣雙手恭敬呈上的信,封麵寫著四個字:“表哥親啟!”


    是她的筆跡!


    秦冕接過信,沉冷盯著明嫣:“你護主不力,可有想過後果。”


    明嫣淒淒一笑:“黃泉太冷,主子會怕,奴婢當然也要陪著去。”


    是懺悔,也是贖罪,不論身前或死後,她都在利用主子。


    “那就早些準備,她一個人太孤單了。”


    就算明嫣自己不想死,秦冕也容不得她活著。


    如果說皇帝此時還隻是悲痛,那麽看完信後,便如被徹底激怒的野獸,眼中布滿猩紅的血絲,周身散發著狂暴的氣息,他揉碎了信紙,叫來近身內侍,第一句話就是:“擺駕福安宮!”


    秦冕來得突然,容太後無知無覺,被禁了數日,顏麵掃地,幾近崩潰,忍不住破口大罵:“不孝子,昏君,早知他是這麽個德性,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將他帶出冷宮,跟他那個娘一樣,不知好歹,白眼狼!”


    “朕是白眼狼,母後又是什麽?草菅人命,恬不知恥,狼心狗肺!”


    一句比一句狠,容太後倒吸了一口涼氣,渾身發冷,她迴過身對上皇帝那雙陰鶩得可怕的眼睛,惱羞成怒:“逆子,圈禁嫡母,逼死忠臣,不孝不賢不堪為君,辜負了先帝的期望---”


    “母後在這對朕做出大義凜然的樣子,實在是可笑,論卑鄙陰險,誰又比得過母後,我母妃已經身在冷宮,對你構不成威脅,你卻咄咄逼人,竟連活路都不留給她!”


    秦冕一直以為母妃是自盡,讓容後沒有後顧之憂地扶持他,卻不想母妃根本沒想過死,而是被容後派人三尺白綾活活勒到斷氣,還有薛家,哪怕被流放到邊境也逃不過容後的魔爪,除了采薇曆經艱險迴到京城,再無一人存活,殺死他們的盜匪就是太後安排的。


    采薇一直隱瞞不說,是因為她被盜匪褻瀆,差點失去貞節,直到近日,她發現被扯走的貼身兜衣到了太後手裏,並以此威脅她,這也是壓垮采薇的最後一根稻草,她被逼對他下藥,良心受到譴責,一直備受煎熬,就那樣痛苦死去,他卻無知無覺。


    還有輪流給他把平安脈的三名太醫,居然也早被這毒婦收買,他中了絕子嗣的奇毒,無一人診出,其心實在可誅!


    “朕很想知道,若朕坐不穩這個皇位,母後又想扶持哪個皇子,或者你們容家想取而代之?”


    皇帝言行大膽,句句戳心,容太後聽得後脊直發涼,雙唇抖動:“皇帝你糊塗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哀家若不看好你,當初又何必費盡心力扶持你上位,你這是傷心過度,難免想法偏激---”


    “母後又想蒙混過關了,但朕覺得朕從未如此清醒過,以至於朕不想再放過母後了,那些被你害死的亡靈,在地下等你等得夠久了。”


    “皇帝,你什麽意思?”


    容太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這個滿身戾氣的少年。


    “字麵上的意思,母後,你該上路了。”


    皇帝退後一步,他身後的兩名內侍走了上來,手捧長長的白綾,容太後瞠目欲裂,控製不住地大喊:“秦冕,你不能這麽對我,沒有我,就沒有現在的你!”


    “所以我現在才動手,多活了幾年,母後也該知足了。”


    說罷,秦冕轉身離開,容太後想跟上,卻被內侍們製住,徒勞無功地做最後掙紮,歇斯底裏,再也沒有了一國之母的高貴儀態,隻剩滿目的慌張。


    她做了什麽,她隻是賜死了一個冷宮的妃嬪,何罪之有,秦冕,你這個逆子,你會遭報應的!


    容太後薨逝的喪鍾敲起,太皇太後在這鍾聲中幽幽轉醒,滿目悵然。


    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她最終什麽也做不了,她有罪。


    懋城總兵府,秦昇端坐在大堂內,正執筆撰寫將要派送到尚京的捷報,沈恆已經先行迴京,他尚有一些事要處理,不便跟沈恆一道,也是有意試探沈恆,先行迴京的他在麵對京中巨變時是何反應,會不會跟容家合作。


    他和容家,沈恆隻能二選一,沒有第三種可能。


    “主子,主子,不好了!”


    楚久急匆匆跑進來,喘著粗氣,手裏捏著從逆賊身上搜到的密報。


    “南方有異動,留王反了!”


    留王是秦冕的三哥,封地在留城。


    秦昇手中的筆停下,抬眸淩厲望著楚久:“什麽時候的事?”


    上一世,留王並沒有反。


    “五日前,留王帶著召集到的八萬私兵,順著烏陵江由南向北,燒殺搶掠,所到之地哀鴻遍野!”


    秦昇驀地站了起來,向來沉著冷靜的人此時麵上竟浮現一絲緊張:“立刻給我備最快的馬!”


    從留城到尚京,皖城是必經之地,也是可掠奪的富饒之地。


    楚久微愣:“主子,這是個天大的機會,讓他們鬥得兩敗俱傷,我們隨後,坐收漁翁之利。”


    秦昇卻已無心再聽,揮開了擋在他身前的男人,大步往外走去。


    楚久一拳頭捶在桌上,哎歎一聲,但也拿主子沒轍,隻能認命地快跑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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