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這話一出,皇帝愣了一下,斂眉肅容,似乎真的在思索這個問題,片刻後,他舒展了眉頭,笑著搖頭:“祖母明知孫兒的心意,偏生又要打趣孫兒,這世上女人有很多種,但表妹隻有一個。”


    皇帝態度篤定,太皇太後聽了卻不甚開懷,是問哪個祖母願意看到孫兒獨寵一人,關鍵是那個女人病懨懨,不提能否誕育子嗣,就那身子,哪天人沒了都不好說。


    想到這裏,太皇太後語重心長道:“你父皇去得太突然,教給你的為君之道還不夠,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可惜你沒能學到。”


    “還請皇祖母賜言。”


    皇帝做出虛心聆聽的謙遜模樣,太皇太後也不拖拉,直言道:“身為帝王,可多情,可重情,但唯獨不能專情。”


    她的長子專情,娶了周家丫頭以後將宮裏僅有的兩名侍妾都打發了,可後來又如何,坐上皇位的反而是多情的弟弟。


    到了孫子輩,秦昇隨他父親,已經有了專情的苗頭,秦冕卻不像父,或許更像他那早喪的生母,該強硬的時候撐不起來,不該心軟又軟得一塌糊塗,這樣的性子適合做個傀儡皇帝,但不是太皇太後所樂見的,她希望皇帝能夠立起來,不然等她百年之後,這天下怕是得易主了。


    “皇帝,你有空也去容家丫頭那裏坐坐,就是不留宿,做做樣子也是要的。”


    沐恩侯是驍勇善戰的武將,在軍中很有威信,其子容崢青出於藍,年少有為,加上宮裏又有個太後,容家勢大,利用得好是一把利劍,用得不好,可能還會傷到自己。


    “說起來,容家和沈家還是姻親,你可不能厚此薄彼,還有,聽聞和嬪的父親犯了命案,你與和嬪親近,要是她向你求恩赦,你又該如何?”


    “和嬪是和嬪,她父親是她父親,朕親近和嬪,跟她父親是否該死並不衝突。”


    太皇太後聞言笑了笑,習慣擰起的眉頭舒展開來:“看來皇帝你隻護皇貴妃的短了。”


    “朕對堂兄也是極好的。”秦冕下意識反駁。


    皇帝為舅家平反,不僅因為皇貴妃,更有他自身的愧疚,舅家遭難,說白了也是被他所累。


    太皇太後一聲哼笑:“是啊,你也護他,讓他大冬天東奔西跑搜集證據給你舅家伸冤,皇貴妃一個不好了,也是叫他遍訪高人,到了京裏,還沒歇個幾日又被你差遣出去剿匪,虧得你有個任勞任怨的好哥哥,換做別人,哪能事事都讓你這麽如意。”


    兩個兒子的教育,她插不上手,但兩個孫子,她必須管住,不能讓他們重蹈父輩的覆轍。


    太皇太後的舐犢情深,皇帝如何能不明白,他也心知自己不如堂哥,堂哥隻要認真起來,鮮少有做不成的事,若沒有秦昇相幫,薛家的平反之路沒那麽順,光是容家的暗中動作就已經是很大的阻撓了。


    “皇祖母,你有沒有想過,堂兄其實比朕更適合做這個位子。”


    心照不宣的事實,隻是沒人敢挑破,如今秦冕自己倒是說出來了,然後整個人都感覺輕鬆了不少。


    他輕鬆了,太皇太後倒是緊張了:“是哪個嘴碎的在你背後亂嚼舌根了,你是先帝親傳的皇位繼承人,名正言順,堂堂正正,誰又能越過你去。”


    “名正言順,但並非最合適,大家心知肚明,皇祖母又何必再找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因為他是皇帝,所有人都捧著他,沒有一個願意講真話,就連皇祖母也不例外。


    “那皇帝意欲何為?他太優秀,你交代的事情,沒有一件是完成不了的,所以你要罰他,而不是重用他?”


    太皇太後這時候也有些動怒了,她希望秦冕做個開朗豁達的明君,而不是成天自我懷疑,疑神疑鬼,缺乏君王該有的果斷和自信。


    “若當年有得選擇,皇祖母選大伯父,還是選父皇?”


    秦冕也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對,連父輩的勁都較上了,和嬪不經意說到,大伯父在民間讚譽很高,南平那裏更是為他建廟宇當神一樣膜拜。


    神,是唯一淩駕在君王之上的存在,秦冕怎能不多想。


    皇帝平時很少較真,這一迴異常執拗,也是叫太皇太後頭疼,她深吸一口氣,極其平靜道:“時至今日,你為帝,他做你的臣子,隻有這一種可能。”


    遠的不說,她也看不到,但在她有生之年,隻有這一種可能。


    身為太皇太後,她隻能是這個立場。


    這個答案,聽到皇帝耳中,沒什麽可不滿的,但也沒覺得有多滿意。


    眼前這個雙鬢斑白的老人,先是天下人的太皇太後,再是他們的祖母。


    忽然間,皇帝又想去和嬪那裏坐坐了,她不會阿諛奉承,也不會一味捧著他,偶爾說幾句不中聽的大白話,但想想也確實有道理。


    “祖母,朕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皇帝,人世無常,困住你的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


    太皇太後發自肺腑的叮囑,皇帝聽到了,卻沒有迴身,隻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待人走了片刻,太皇太後召來親信:“去看看皇帝到哪個宮裏了?”


    半個時辰的工夫,宮人迴報:“皇上迴了甘泉宮,好像往偏殿去了。”


    太皇太後揮退了宮人,獨自坐在屋內沉思。


    沈家姑娘了不得,一個兩個好本事,將她兩個孫兒都攏住了。


    容太後派去攔截皇帝的內侍沒有完成任務,灰溜溜跑迴來,容太後臉色也瞬間垮了下來,心頭煩悶不已,偏頭看向身旁默不作聲的容宓。


    “你說你是才情差了,還是容貌差了,怎就連沈家的姑娘都比不過,叫你跟那沈姝多來往學學招,你又端著架子不願意去,哀家當年盛寵優渥時也未敢有半分懈怠,依然想方設法討皇帝歡心,你沒有哀家一半得寵,心性倒是不比哀家那時候低。”


    容太後口不擇言時說的話尤為傷人,句句往容宓心口上捅刀子,卻不想沒有她的祖父扶持先帝,排除異黨,這位如何坐得穩皇後之位,又如何當得了這皇太後,一個靠著祖母在容家作威作福的拖油瓶,沒有容家的全力支持,又怎麽可能走得到今天。


    容宓一肚子的苦水,又吐不得,隻能默默忍受。


    “你不爭氣,不怪你,主要原因還是在你母親,天天就知道禮儀規矩,缺乏情趣,愣是將一個好姑娘教木訥了。”


    容太後隻比沈氏大兩歲,沈氏嫁進來時,容太後還待字閨中,沒少被沈氏嫌棄,兩人的關係就沒好過。


    容老夫人極寵這個幼妹,左挑右選太過挑剔,找不到滿意的妹婿,硬生生將妹妹的婚事耽擱了,也不知是天注定,還是王八綠豆看順了眼,當時還是成王的先帝來容家做客,不料驚鴻一瞥,愣是相中了容太後,娶迴王妃做側妃,不說獨寵,但也從未冷落過。


    容太後為此很是沾沾自喜,還在成王府做側妃時,偶爾幾次迴容家,也不忘擠兌沈氏,一雪前恥,當了皇後以後更是徹徹底底將沈氏踩在了腳下,看沈氏吃癟,她就格外痛快。


    “我為崢兒挑選惠宜公主做正妻,也是為了容家著想,可你們卻不領情,依我看就是你母親在背後攛掇,非要你哥哥娶了她們沈家的女兒不可,也不想想他們沈家早已日落西山,有什麽資格高攀容家。”


    容太後是一件事不如意,所有的舊賬也跟著翻了起來,容宓小媳婦似的忍氣吞聲聽著,半句話也不能反駁。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香妻如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粟西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粟西米並收藏香妻如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