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下起細細的小雪來,不一會兒工夫便在她的頭頂上落了薄薄的一層,她搓了搓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四周陌生的建築,她今晚不會要找個橋洞湊合一晚上吧。


    蕭嫦嫿垂下眸子,也不知道這裏有沒有橋洞,再不濟找一間破廟也行,長長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她發出重重的歎氣聲。


    她的歎氣聲還沒有落盡,後麵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非常好聽,像是玉石碰撞在一起,問她:“怎麽在這兒?”


    蕭嫦嫿轉過頭去,月光下,白衣的青年踏著一地的銀白,手中撐著一把竹傘,向著自己緩緩走來,有關這個人的記憶破開重重的濃霧,紛至遝來,從她跳崖,到離開陳國,在到現在為了解她身上的毒來到雪穀外麵,一切的記憶好像都迴來了,但是蕭嫦嫿總覺得好像還是少了什麽。


    她張了張唇,好半天才叫出一聲:“師……父?”


    雲棲池走過來,輕輕歎了一聲,將手掌落在她的腦袋上,“可算找到你了,先迴去吧。”


    蕭嫦嫿沒有動,雲棲池問她:“凍傻了?”


    她沒說話,雲棲池說了一句看來是真的被凍傻了,然後就牽著她冰涼的小手,向著客棧走了迴去。


    很好,她今天晚上不用睡在橋洞下麵或者是破廟裏麵了。


    她跟著雲棲池迴到客棧中,泡了一會兒澡便倒頭睡下,再醒來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她睜開眼,環顧四周,房間裏的擺設陌生又熟悉,她像是做了一場大夢,夢裏的很多事她都已經記不清了,可是那種奇異的感覺卻一直縈繞在她的心頭。


    雲棲池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進來的,手裏拿著一碗褐色的湯藥,散發著十分難聞的氣味,他將已經晾涼的湯藥送到蕭嫦嫿的麵前,蕭嫦嫿下意識地就接了過來,然後將碗中的湯藥直接灌了下去。


    緊接著她的動作就僵住了,整個人都有些傻了,直到舌尖傳來一點疼痛的時候,蕭嫦嫿才迴過神兒來,苦澀的味道瞬間盈滿這個口腔,她有些不高興地皺了皺眉。


    雲棲池屈指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蕭嫦嫿捂著額頭,仰頭看著眼前的雲棲池,日光從窗戶的間隙中照射進來,落在他袖子邊緣處的暗紋上,嫦嫿有些怔神。


    雲棲池見她又在發呆,不知從哪兒變出兩顆蜜餞塞到她的嘴裏,問她:“怎麽樣?好了一點沒?”


    才剛喝了藥,就算這藥再厲害,效果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出來,她將手裏的藥碗放下,蜜餞的甜味從舌尖緩緩散開,比剛才好受了些,她向雲棲池問:“這藥怎麽這麽苦?”


    雲棲池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說道:“讓你昨天不聽話,跑出去玩雪,為師我特意給你加了點黃連,清清火。”


    嫦嫿:“……”


    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是用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望著雲棲池,好像還有點委屈。


    雲棲池摸了摸鼻子,心底軟得不像樣子,完了完了,他以後拿這個小徒弟肯定是沒有辦法的。


    “怎麽總是不聽話?”雲棲池有些苦惱看了她一會兒,搖了搖頭,歎氣說,“之前除夕也是,要不是為師及時出現,你這張小臉可就破了相了”,雲棲池一邊說,一邊伸手在嫦嫿的臉頰上輕輕戳了一下。


    嫦嫿有些艱難地從記憶裏翻找出這幾年除夕發生的事,好像是有這麽一迴,但是又覺得這件事應該不是發生在前幾年,眨眨眼睛,自己是病入膏肓,所以才這麽迷糊的嗎?


    雲棲池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隻說道:“明天我們就進雪穀裏麵了,恐怕有一段日子不會出來,想要吃什麽,玩什麽,等會兒為師帶你出去的時候就多買一點。”


    蕭嫦嫿哦了一聲,又覺得自己的態度不夠熱情,加了一句:“好啊。”


    雲棲池看著她搖了搖頭,調笑道:“果然是昨天晚上凍傻了吧。”


    嫦嫿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用了早飯,雲棲池帶著她去鎮上買些小玩意兒,一直到暮色四合時兩個人才迴來。


    第二日,他們去了雪穀,這裏終年覆蓋著不會融化的皚皚白雪,故有此名。


    雲棲池前不久給她買了大紅的鬥篷,走在雪地裏像是夏天樹林裏紅豔豔的小蘑菇,雲棲池跟在後麵,有些後悔沒有把白色的那件也給買下來了,不過這也沒什麽,等從雪穀出去後再買也來得及,隻是那時候可能冬天已經過去了,要等下一年的冬天才能穿。


    一路走來,嫦嫿想起自己與雲棲池也聽過了不少關於薑和充的故事,故事裏的薑和充總是懸壺濟世,妙手仁心,是天下第一名醫,也因此她的師父才會在想盡所有辦法之後,將她帶到雪穀來。


    雪穀中四處靜悄悄的一片,嫦嫿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枯瘦的枝頭站了兩隻喜鵲,無聲地望著他們,嫦嫿以為這個時候這裏站著兩隻烏鴉才比較遵循自然規律,她偏頭看了雲棲池一眼,雲棲池倒是表現得一切如常,嫦嫿收迴視線,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他們本以為來到雪穀之中要受到一番刁難才能見到傳說中的神醫,但事實上薑和充表現得非常的友好,他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提前在閣樓的外麵等著他們,他的身後跟了數十名弟子,神情嚴肅又恭敬。


    嫦嫿莫名覺得眼前的這一幕不該是這樣的。


    看著蕭嫦嫿到來,薑和充立刻笑了起來,笑得十分和藹,當年他們的初見不太愉快,但是這一迴不會了。


    他要從初見的時候,就在蕭嫦嫿的心中留下一個好印象,他可太喜歡小時候的嫦嫿了,長大後也不錯,如果能夠分裂成兩個人就好了,薑和充心裏啪啪啪地打起算盤來,等他再研究研究,也不是做不到。


    薑和充表現得十分友善,但蕭嫦嫿並不給他麵子,這個人始終都給她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她下意識往雲棲池的身邊靠了靠。


    薑和充的眸光一暗,早知道他就不應該從這裏開始,應該讓雲棲池從來都沒有出現才好。


    或者是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能把華卿記憶裏的雲棲池全部給抹去,或者將他變成一個十惡不赦壞蛋。


    但現在再改已經來不及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薑和充和從前一樣翻閱醫術,幫蕭嫦嫿解毒,隻不過之前他會暗戳戳在這個小姑娘的身上做點試驗,而這一迴他克製住了。


    雪穀的天氣比外麵還要冷一些,蕭嫦嫿的身體本來就受不得寒,又加上薑和充給她吃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晚上她抓著雲棲池的袖子,“師父,我有點疼……”


    嫦嫿向來能忍,除非是疼得受不了了才會這樣叫出來,她的五官皺成一團,雲棲池看著也心疼,可也沒有辦法,隻能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安慰著她。


    後來沒那麽疼了,嫦嫿便漸漸睡了過去,等她醒過來的時候,雲棲池卻不在了,她從床下跳下來,恍惚了一下,這該不是他第一次丟下她。


    薑和充滿麵春風地推門進來,笑眯眯地看著她,嫦嫿仰頭問他:“我師父呢?”


    “你師父不要你了。”薑和充說。


    蕭嫦嫿後退了一步。


    不該是這樣的。


    師父才不會在這個時候不要她的,她的腦海中有許多許多的畫麵,好像被鎖進了一間狹□□仄的黑屋子裏麵,她找不到這件屋子的鑰匙,但是她明白那間屋子肯定在那裏。


    “以後跟著我吧,”薑和充蹲下身,看著嫦嫿,對她說,“我會幫你解毒,你如果想要一個師父的話,也可以這樣的叫我。”


    其實當年蕭嫦嫿身上毒並不是薑和充解下的,他還不知道雲棲池後來是用什麽辦法解的毒,不過在醫術這方麵,他自信要比雲棲池那個半路出家的要強上許多,雲棲池能做到的,自己肯定也能做到。


    華卿抿著唇,直直看著他,沒有說話,她不相信雲棲池會丟下自己。


    薑和充也不介意,將早飯放下就出去了,給她一點時間,她總會忘記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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