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台宮中,雲棲池剛剛從小皇帝那兒迴來,正在與華卿下著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國師他們什麽時候才會動手,順便考慮了一下他們不願動手的話,該怎麽委婉地催促一下,華卿將手中的白子落下,抬頭看了一眼頭頂湛藍的天空,忽然開口,同雲棲池說:“燕音再過三天就能下來了吧。”


    雲棲池嗯了一聲,緊跟著落下了一子,道:“不用太著急,讓他在天黍門待兩天也沒什麽。”


    因為有一道分-身陪在燕音的身邊,華卿倒是真沒有什麽著急,她剛從棋簍裏抓了一枚棋子,動作忽然停下,對雲棲池說:“有客人來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有宮人來報,說是國師來訪,雲棲池點點頭,一邊沏了壺茶,一邊對宮人道:“讓他們進來吧。”


    不久後,國師帶著他的師兄從宮殿外麵帶著一身風雪與冷意走了進來,國師看了雲棲池一眼,動了動唇,沉聲向他問道:“你師父現在在天黍門嗎?能聯係到她嗎?”


    雲棲池放下手中杯盞,看了眼坐在對麵的華卿,向國師問道:“有什麽事?”


    國師揚了揚下巴,還帶著一點矜持對雲棲池道:“我們有事找你的師父說。”


    華卿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輕輕放下,對國師說:“那你們去天黍門找吧。”


    國師:“……”


    他們要是想去天黍門,還用特意跑到這兒來問他雲棲池,國師倒是想來個硬的,直接威脅了雲棲池讓他把華卿召來救命,可這樣的話就不僅僅是他們之間的事了,很有可能擴大到上元派與天黍門兩個門派間的矛盾,而且顯得他們上元派很沒有理,國師歎了一口氣,隻能如實相告,說:“我們想叫你師父過來看看葉昭炆,他現在陷在心魔裏麵,總是叫著你師父,或許華卿長老過來了,能夠幫他一把。”


    華卿聽後,沒有什麽表示,隻淡淡道:“他現在是你們上元派的弟子,與天黍門無關吧。”


    國師隻知道這個女子是孟懷止的夫人,並不知道她與華卿長老有沒有什麽關係,隻是現在聽她的語氣,好像與天黍門的關係匪淺,國師以情動人道:“雖然是這樣,但是怎麽說也是個天賦不錯的弟子,想來華卿長老也不忍心看著他現在這個樣子。”


    華卿輕笑了一聲,眼中蕩著淺淺的波紋,夢魘獸啃完了雞腿從角落裏衝了出來,一下子跳到了華卿的懷裏,華卿抬手在夢魘獸的後背上輕輕撫過,夢魘獸舒服地搖著屁股後麵的大尾巴,華卿對國師道:“你不如去問問葉昭炆,他敢不敢去天黍門去找華卿長老,讓看一看他的心魔。”


    國師一下子被問住了,看著華卿懷中的那隻通身雪白的夢魘獸還有些恍惚,所以葉昭炆當時究竟是為了什麽事,安王妃這話,這其中好像還有點其他他們不知道的事。


    葉昭炆到底是怎麽入的上元派?


    想來國師若是知道葉昭炆欺師滅祖,差點把自己的師父給送去西天,怕是也沒臉來找華卿的,當初也更不會同意葉昭炆入了上元派。


    他能夠在心魔的趨勢下出賣華卿,將來說不好也會為了其他什麽事出賣他們上元派。


    見國師還想再勸,華卿便道:“我還聽聞他入上元派是為了你們的紫溪長老,要不你把紫溪長老給叫來,說不定可能有點用處,”她托著下巴,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個主意還挺好,又補了一句,“畢竟是個天賦不錯的孩子,想來你們紫溪長老也忍心讓他這樣一直陷在心魔裏麵吧。”


    剛剛國師說的話,現在被華卿都還了迴去,國師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也說不出什麽話來了,他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不會幫忙叫華卿長老前來北漢,而若是讓他們為了葉昭炆的事專門去天黍門一趟,又稍微覺得有些丟人。


    從蘭台宮出來後,莫弦沉默了許久,開口說:“算了,我去天黍門看一看吧。”


    國師歎氣,道:“我怕你去了也沒用。”


    莫弦道:“不管有用還是沒用,總要比一直在這兒幹看著好,葉昭炆現在無論怎麽說都算是我們上元派的弟子,也不能任由他這麽陷在心魔裏麵一直不出來,他再這麽下去,早晚得廢了,你順便去問問紫溪,當時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實在不行,讓她也來一趟。”


    莫弦交代好這些事,便禦劍前往了天黍門,這一來一迴,少說也需要兩天的時間,隻希望這兩天內,葉昭炆不要再出現什麽變故。


    國師迴了自己的府邸中,用了傳音符詢問紫溪葉昭炆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不久後,紫溪便給了迴複,讓國師不必再管此事,還是盡早把北漢皇宮中帝君留下的那件寶物拿到手。


    紫溪未免有些冷漠了一些,不過國師也習慣了她這樣,這樣的美人在修仙界總是會格外得到幾分優待的。


    安王妃說葉昭炆是為了紫溪才來的上元派,難不成又是個美色所惑的俗人,可這樣的話他的心魔應該與紫溪有關,這其中必然還有其他的緣由,然而紫溪不願意說,他們也不能了解,隻希望莫弦師兄去了天黍門見到華卿長老說明來意以後不會被人直接給趕出來。


    蘭台宮中,雲棲池與華卿繼續下著剛才那盤還沒有下完的棋,華卿手中執子,半晌沒有落下,雲棲池托腮等了她一會兒,忽然開口問道:“真不去看看他?”


    華卿知道雲棲池口中的他是誰,淡淡說道:“有什麽好看的,我怕他見了我,直接能被心魔逼死了。”


    她現在不去見葉昭炆,也算是對葉昭炆的一點仁慈了。


    “況且他死不了,最多就是修為散盡,”華卿稍微停了一下,將手中棋子落下,又繼續道,“一切都迴到原來的起點,他在北漢好好做個凡人,至於以後如何,與我也沒什麽關係了。”


    雲棲池對華卿的處理沒有什麽異議,他垂下眸子,掃了棋盤一眼,然後疑惑問道,“這棋怎麽跟我剛才看到的有些不太一樣?”


    華卿抬頭看他,一臉無辜,道:“有嗎?”


    冷宮中,葉昭炆的聲音這幾日已經漸漸低沉了下去,喉嚨泛著血腥味,聲音沙啞至極,微不可聞,他隱約覺得自己或許是大限將至了。


    他今年二十三歲,這一生其實也不算短了,畢竟他從前總以為自己該早早的死在冷宮中,然後被人卷在一張鋪蓋裏,草草掩埋,可有人救下了他,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後來這個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不過他又有了一個師父,明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他有了新的開始,然而他終究還是放不下那些過去,她成了他永遠放不下的執念。


    母親早逝,父皇甚至早已忘了他的存在,他在冷宮中受盡欺淩,這些人他一個沒有報複。


    他唯一對不起的,就隻有華卿一人了。


    葉昭炆仰頭看著頭頂落滿塵埃的穹頂,眼前又閃過各種幻象中的場景,他笑了笑,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好盼望的,隻是想在死前,再見華卿一麵,與她說一句道歉的話。


    他從靈物袋裏翻出最底下的那顆福豆,這是他剛到青柘峰的時候華卿送給他的,這麽多年他也沒有換過。


    華卿送他們師兄妹三人福豆的時候曾說過,若是遇到了生命危險,可以將這顆福豆捏破,她便會出現。


    也不知道如今他再將這顆福豆捏破,華卿還會不會出現了。


    華卿正在蘭台宮裏拿著雞腿逗夢魘獸玩,夢魘獸屁股後麵的大尾巴搖得飛快,將他身下的地毯打掃得尤其幹淨,沒有半點塵埃,夢魘獸一邊流著口水眼巴巴地望著頭頂的雞腿,一邊想著自己是不是太卑微了點,好歹也修煉了這麽多年了,怎麽能如此沒有尊嚴,可是雲棲池雞腿實在是太香了,口水就那麽不自覺地流出來了。


    不一會兒就在地上落了一灘,華卿的手猛地在半空中停下,夢魘獸瞅準時機,一躍而起將她手裏的雞腿咬了下來,雲棲池察覺到她的異樣,開口問她:“怎麽了?”


    華卿唿了一口氣,彎下腰摸摸夢魘獸圓溜溜的腦袋,對雲棲池說:“有一顆福豆被捏破了,正在考慮要不要過去。”


    雲棲池道:“若是之前有應承過此事,就去看一眼吧。”


    華卿也是這麽想的,隻是不知道葉昭炆為什麽這麽想不開,這個時候還要見她一麵,圖什麽呢?


    雲棲池陪著華卿一起來到了冷宮的外麵,他停下腳步,對華卿說:“我在外麵等你。”


    華卿應了一聲,正要進去,又聽見雲棲池提醒他說:“你不能這樣進去啊。”


    倒也是,這樣的話葉昭炆估計也認不出來她來,華卿取下臉上的麵具,變作從前的模樣,踏入眼前的宮殿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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