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微與石無患的神色都鄭重起來。


    劍意更加高昂。


    道法更加沉靜。


    而魔氣……也更加沸騰。


    花弄影的眼瞳隱約帶上血色。


    “月照花林……”


    “剛剛誰說要殺了我們北鬥的後輩?”


    一聲豪邁的朗笑。


    一道迅疾的風聲。


    有高冠博帶、大袖飄飄的道人自遠處踏雲而來,每走一步,就是千裏之遙。


    其氣勢豪邁衝天,步伐卻又自然悠閑,沒有半分刻意。流雲長風為他讓路,天地明光因他和順。


    花弄影神色巨變!


    這般道意……分明是歸真之上的玄德境!


    他當即就想脫身,可道人已經來到他麵前。


    他隻伸出一隻手,就輕輕鬆鬆洞穿了魔將的眉心。


    “誰要叫我北鬥的人死,我就隻好先叫你先去死一死了。”道人笑道,雲淡風輕地收迴手,潔白的指尖隻有微風經過,哪有絲毫血跡。


    幾名弟子看得有些呆愣。


    凡人姐弟更是目瞪口呆,弟弟還差點被幹糧噎著。


    而花弄影……


    他尚未消散的意識在難以置信地問自己:就這樣了嗎,他就這樣了嗎?他分明堪堪出山,正要做一番事業!


    都怪溯流光,若非他在上陣前重傷自己,自己哪裏會尋找血食補充力量……


    他死了。


    這名威風赫赫、冷漠自負的妖族魔將,就如此輕飄飄地死了。


    道人負手迴身,對幾名小輩頷首。


    他身材高大,外貌約在二十六七,端正雅致、豐神如玉,神態卻又帶著十足的灑脫不羈。


    再有一雙寒星般的漆黑雙目,真是說不出的風流俊朗。


    問題在於——


    “敢問為前輩是誰?”


    三名北鬥弟子齊齊開口詢問。


    道人也是一愣。


    莫名地,他露出了一絲尷尬之色。


    有人哈哈大笑起來。


    “師弟,你當老頭子太久,現在年輕一輩都不知道驚寒客當年的風采了!”


    散長發、披鶴氅的青年忽然出現,青色眼眸中有道韻流轉不息。他毫不掩飾看熱鬧之意,笑眯眯對三個傻乎乎的小弟子說:“這是你們馮師叔,天樞峰的馮真人,阿昭的師父。”


    三名弟子:……!!!


    佘小川傻傻地說:“見過掌門師叔……可是,馮師叔他老人家不長這樣啊。”


    道人輕咳一聲,嚴肅道:“我年輕時就長這樣!”


    掌門幸災樂禍的笑聲更大了一些。


    還是何燕微率先反應過來,真誠道:“恭賀馮師叔身體大好,重迴當年風采。”


    “好孩子。”已經不再是老頭子的馮老頭子高興了,得意地看了掌門一眼。


    掌門衝他撇撇嘴,表示不屑。


    他又拿出幾個透明的水球,分給三人:“方才的事我知道了,你們救助凡人、愛護同門,做得很好。法寶給你們補上,迴去為你們記功。”


    “多謝掌門!”三人齊聲道。


    石無患望著年輕得陌生的馮延康。


    “馮師叔,”他忍不住問,“您有謝蘊昭的消息麽?”


    氣氛忽然沉默起來。


    石無患有些緊張地看著馮延康。


    道人搖搖頭,沉聲說:“阿昭無事。她留在師門的玉碟安好,說明沒有生命危險。前幾日她傳了敵人的消息出來,正好也解釋了這一次我們的部分疑惑。”


    事關機密,石無患不好再問。不過他好歹鬆了一口氣,笑道:“沒事就好。”


    言談之間,兩位北鬥的大修士已經將穆小魚姐弟送隔空去了後方。


    見狀,佘小川不禁問:“二位師叔有傾山覆海之能,為何不能直接將西北全境的百姓轉移出去?”


    師兄弟二人對視一眼,俱有無奈。


    “因為魔氣。”掌門歎道,“玄德境及以上的修士,真身都在邊境維持大陣,否則天塹崩潰、魔氣泄漏,西北早就成了一片荒蕪之境。你們現在看到的我隻是一縷神念,送出幾名凡人可以,卻也隻能到此為止。”


    三名弟子都有些失望,卻也打起了精神。因為戰爭還沒有結束,這裏也還需要他們。


    年輕俊朗版的馮延康卻沉思片刻。


    他忽然道:“我來試試。”


    幾人一怔。


    掌門額心一跳:“難道師弟你……”


    馮延康笑起來。這一迴,有點嘲笑對方的人成了他。


    “掌門師兄,你還不如那個死了的魔將看得清楚!”他大袖一展,雲氣四溢,往四麵八方湧去,“我傷愈出關,已是邁入玄德!”


    雲氣洶湧,清氣升騰,轉眼令四周魔氣為之一空。舉目四望都是雲蒸霧繞,哪裏還像魔氣肆虐之地,卻像仙家洞天福地。


    玄德境……


    佘小川很震撼地望著這一幕,卻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遲疑道:“馮師叔,您的佩劍是不是早就給謝師叔了?”


    “還叫謝師叔?該叫謝師姐了。”馮延康笑了,“佩劍?無妨。”


    掌門已經消了震驚之色,在一旁半闔著一雙青色眼眸,做出個不屑的模樣,卻又不屑得很是懶洋洋,不大認真。


    他嘲笑道:“師弟許久不曾人前顯聖,我都快忘了師弟過去也愛賣弄得很,不下於我。”


    三名弟子同時腹誹:您也知道您自己喜歡人前顯聖麽!


    馮延康懶得理他。


    他抬起手,指向天空。


    風雲匯聚,夜色展開;星光落落,銀河璀璨。


    “何須用劍?劍在我心中,意在我手上。”他朗聲道,“劍來!”


    青天白日,卻有夜色星光飄然而落;繁星自天而降,匯聚在他手中,最終凝為一把光芒璀璨的長劍。


    “此劍取自星河,便仍叫星河劍。”


    馮延康劍刃一揮,迎向雲霧深處。


    大地震顫,魔騎的洪流正震怒而來。


    弟子們的神情變得凝重,馮延康的眼神也變得鄭重。


    掌門身形變淡,化為虛像。他盯著十萬大山的方向,長眉微蹙:“奇怪。我總覺得這一次魔族的進攻過於急躁。我們分明設置了阻攔魔氣的大陣,他們卻還是不管不顧地衝過來。再加上阿昭也說他們這一次後方還……”


    “他們表現得就像後麵有什麽東西追著他們,所以不得不盡快搶奪我們的地方。”馮延康讚同掌門的判斷,“說不定十萬大山中還出了什麽我們想不到的變故”


    “此事容後再說。師兄先去,此處我和他們三個負責。”


    掌門消失在震動的空氣中。


    馮延康站在最前方,手裏的星河劍璀璨無匹,燒灼著四周的魔氣。


    “他們來得倒快。”他冷笑一聲,眼中鋒芒閃現,“星河初臨,便是為斬妖除魔——真是痛快!”


    劍光出,道法生。


    “隨我來!”


    “是!”


    幾名修士飛入浩蕩鐵騎之中,宛如輕舟奮不顧身撞向大浪——若大浪沒被撞出個跟頭的話。


    日頭一點點往西沉去。


    這片大地上的仙魔之戰……仍在繼續。


    *


    十萬大山。


    這片永遠被蒼白月光籠罩的大地,分為東、南、西、北,以及中央區域,一共五個部分。


    中央區域指的是以無月山為中心,向四周輻射出的一塊地界。


    四州與中央區域之間,有墨色的山脈作為屏障,將其分割開來。


    蒼山屏障和無月山之間的區域,被稱為“無涯冰原”,因為這裏常年冰雪萬裏,更是藏了許多大小不一的裂縫,其中生活著無數危險的魔獸。


    飛行在這裏不可取,因為上方唿嘯著刀刃般的寒風。


    據說那是魔君為了防止外人入侵無月山,而設下的冰風屏障。


    沒有人敢挑釁魔君的威嚴,於是每個候選人都帶著各自的隊伍,在寒冷的冰原上緩緩前行。


    眾人都結伴而行。


    在無數隊伍之中,還有一架形單影隻的牛車,在荒蕪磅礴的冰原上顯得尤為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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