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眯眯的“呂寧荻”, 又笑眯眯地叫了一聲。她好像叫上了癮, 哪怕得不到迴應,也樂此不疲。


    少魔君銀白的長發在空中肆意飄飛。在發絲的間隙中, 他略略投來一瞥。


    “阿寧喚我何事?”他語氣裏仍像有笑, 卻更多淬了陰冷, 仿佛毒蛇專注地凝視獵物。


    謝蘊昭裝沒發現。


    她甚至伸出手,親昵地為他理了理飛揚的長發。他的臉龐變得清晰, 目光中的冰冷也展露無疑。


    “夫君帶來雲英城的那個小隊長在哪兒?”謝蘊昭漫不經心地問, “怎麽隻見夫君一人……該不會是用完了就殺了吧?”


    他定定看著她, 唇邊也略有了些笑影。


    “若說是,阿寧會如何?”他柔聲道, “我也想問, 此前與阿寧一同留下的那幾人,此時不知在哪裏?”


    “誰知道?興許已經與他們的小隊長重逢,高興得相擁而泣了。”


    兩人對視片刻, 忽而一齊笑出來。


    “阿寧真是合我心意。”


    “我與夫君真是天生一對。”


    街上的風好像更涼了。


    謝蘊昭握住他冰涼的指尖,又問:“夫君到雲英城中,可有所得?接下來,夫君又有何打算?”


    “阿寧關心我?”他反握住她的手。


    “我是夫君的人, 自然要急夫君之所急,憂夫君之所憂。”她說, “夫君想贏得傳承之戰,我便無論如何都要幫夫君取得勝利。”


    少魔君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他向來對自己的觀察力有十足信心, 此刻又看得如此仔細,試圖在她臉上尋找到一絲半點的虛假或謊言——


    可是沒有。


    她麵龐幹淨,明亮的眼裏全是繾綣深情;在十萬大山寒冷蒼白的月光中,她的笑容卻帶著溫度,讓他生生想起過去,想起人間的陽光照在夏日的百花上。


    他像猛地被燙了一下,刹那間幾乎要移開目光。


    但他克製住了。


    一種陰鬱的不悅和焦躁在他心中盤旋。每一隻魔的心裏都盤旋著無數陰影和欲望,這是他們易怒好殺的根本來由。


    少魔君也不例外。


    心中那股升騰殺意,又像混雜了其他滾燙的欲念,令他眼神陰沉起來。


    他突然握住眼前人白皙的脖頸,手指在她脆弱的致命之處摩挲片刻;她流露出的驚訝總算稍微取悅了他。


    他低下頭,咬上她的嘴唇,將殺意化為一個兇狠的親吻。


    她猝不及防,有些驚訝。


    又流露出來不及掩飾的羞澀。


    莫名地,這份羞澀更加取悅了他。


    當這個吻變得若即若離起來時,他才含著一絲愉快的笑,在她唇上吐露輕柔的話語。


    “我來雲英城,一則是為了探知傳承之戰競爭者的確切消息,二是為了收集物資。”


    柔軟微涼的唿吸,隨著他微啞的聲音吹在她的皮膚上。四周都是袒露的月光;她想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說話的內容上,卻又被他撩撥得身體有些發軟。


    他大約發現了這一點,竟輕笑出聲。


    隨後就是一個吻,印在她的頸側。


    “我最需要的是魔晶。千日蓮在雲英城,東西幾乎都被她拿了去,我原本還有些煩擾……不想夫人尋來,為我解了煩憂。”他半真半假歎了一聲,“夫人這樣的賢內助,幸好是站在我這一方。”


    當他的手掌往下遊移時,謝蘊昭終於忍無可忍,抓住了他的手腕。


    少魔君也並不著急。


    他的心情已經重新變好,由她捉住手腕,也不過含笑睇來一眼。


    謝蘊昭暗暗磨了磨牙。


    “夫君隻需要魔晶?”她幹脆不接招,直接挑明了問,“法寶、藥品如何?難道先收集了魔晶再買?”


    “不必要那些無用之物。”


    他笑了笑:“夫人記著,十萬大山中,魔晶不止是錢財,更是魔族修煉的必需品。”


    他的語氣似乎包含了一種微妙的提醒,又像半真半假的試探。


    “魔族與外頭的修士不同。修士以靈石為貨幣,也以靈石補充靈力,魔修則是以魔晶為貨幣,並以之補充精神力。”


    “精神力……”謝蘊昭一怔,很快反應過來,“相當於修士的神識?”


    “正是如此,夫人真是靈慧,一點就透……無怪我即便叛出師門,也要帶夫人一起。”他抬起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語氣卻無端令人覺得危險。


    謝蘊昭看了看他,也嗬嗬一笑。


    並毫不客氣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那我可真要謝謝你啊。”


    她突如其來的風格轉變,讓少魔君一噎,那似笑非笑的模樣也險些維持不下去。


    “夫人真是活潑。”他輕咳一聲,“十萬大山惡念遍布,補充魔氣並非難事,精神力才是緊缺品。更重要的是,傳說開啟神墓需要提供大量的精神力。”


    也就是說,魔晶既具備強大的購買力,也是重要戰略物資,還是開啟神墓的必備消耗品。


    謝蘊昭明白了:怪不得之前聞不決一看上品魔晶就那麽激動,還引得師兄來搶人,更是讓千日蓮都出麵了,還險些同師兄大打出手。


    若不是千日蓮忌憚少魔君的實力,又擔心時間特殊、她在眾目睽睽下輸了可能會失去人心,兩人恐怕不能這麽輕易脫身。


    畢竟,就算千日蓮自己打不過少魔君,她身邊也有大量高手存在,就是人海戰術也能給他們找些麻煩。


    師兄也是吃定了這一點,才敢肆無忌憚。


    不過……魔族原來有精神力?魔晶是願力的結晶,這麽說,魔族修煉的是惡念,精神力卻是願力?


    謝蘊昭陷入思索。


    製造魔晶的過程中,她就已經發現:雖然十萬大山中以惡念為主,卻也存在部分善念和純淨的願力;所謂“雜質”,其實就是惡念含量偏高的願力結晶。


    而“願力”本身則是人心信念。人們相信著什麽事物時,就會生出願望的力量——其實如果這麽說,修士的神識不也差不多麽?相信自己的思想可以影響外界,於是能以想法調動法寶、探查環境。


    這麽說來……魔族與修士有什麽區別?


    謝蘊昭心中忽然一跳。對了,魔族的生理結構也和人類沒有差別。他們的魔氣匯聚於丹田,精神力凝聚在眉心識海;修士的靈力匯聚在丹田,神識凝聚於眉心。


    至於發色和膚色的差異,歸為十萬大山常年永夜似乎更為恰當。


    對了,在南海秘境中時,鏡靈展現出的幻境之中,曾說佛國傾塌後會墮入地麵,化為鬼蜮,難道十萬大山就是曾經的佛國?


    那神墓莫非是……


    “阿寧在想什麽?”


    謝蘊昭心不在焉:“想你啊。”


    他笑了一聲,並未計較,隻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她的頭發。


    “阿寧,看。我們等的東西來了。”他望著長街另一頭,“我們也該出發了。”


    謝蘊昭也抬眼看去。


    吼——


    隨著一聲獸吼,一頭暗紅色的雙角犀牛從遠方的夜空中飛落。


    它拖著一架簡樸卻用料精細的車,背上坐著一名執鞭趕車的人。他年約三十,高鼻深目,膚色比普通的魔族還要更蒼白一些,下巴一點青色胡茬,頭發也是深青色。


    神遊境中階的魔修。謝蘊昭挑了挑眉:這算是高手了。之前的聞不決也就是神遊中階的修為。


    “屬下來遲,請殿下贖罪!”


    雙角犀牛落地,身後高大的車架也落在地麵,卻並未發出一點聲響。駕車的男人翻身跪伏在地,極為恭謹,神情中更是充滿了敬服和感激。


    少魔君微微一笑:“起來吧。”


    男人站起身,仍半垂著頭,一眼沒有去看謝蘊昭。


    少魔君道:“夫人,這是陸昂,是我這迴唯一瞧得上眼的屬下。陸昂,這位是我夫人,阿寧。”


    “見過夫人!”


    陸昂毫不猶豫,又是跪下一禮。


    謝蘊昭不由怪異地看了師兄一眼:怎麽迴事,他們分開還不到一天,他從哪兒找來這麽個能幹又忠心耿耿的下屬?


    少魔君並未解釋,隻說:“出發吧。”


    他走到車邊,卻又迴身看著她,對她伸出手:“夫人請。”


    一旁的陸昂仍低著頭,卻是不由驚訝地抬了抬眼。


    謝蘊昭懶得分析他虛情假意背後的真實含義,隻抓住他的手,一步登上車。想了想,她又迴頭一笑,捧住心口,細聲細氣道:“夫君好是溫柔體貼,阿寧好喜歡夫君呢。”


    他握住她的手不放,卻微微一緊。


    “我也很是喜歡夫人。”他笑著迴答,眼裏卻血色涼薄,“夫人於我……真是十分重要。”


    兩人坐在車中,車廂裏有一點不滅的燈火;幽幽燈光中,他們都對彼此保持微笑。


    笑得一模一樣。


    假得也一模一樣。


    車外頭,陸昂與雙角犀牛同時打了個寒顫。


    他們納悶地抬頭,看了看永恆不變的月光。奇怪,是今天的月光格外寒冷,還是今天的風兒格外喧囂?怎麽總覺得背後發涼?


    ……


    謝蘊昭很快就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夫人於我真是十分重要”。


    雙角犀牛載著三人,在夜空中馳騁。


    然而,他們才走出雲英城的範圍不久,四周就忽地暗了下來。


    十萬大山中從不會多麽明亮,卻也從不會太過黑暗。因為星月永遠掛在空中,連偶爾下雨時,也能透過薄薄的烏雲見到僵硬的月光。


    假如誰發現自己闖入了幽暗……


    就說明他闖入了敵人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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