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


    是極為清脆的響聲。


    先是龍淵劍凝結的寒冰。


    再是願力燃燒的火焰。


    最後,燃燒的金剛圈擊中了沈佛心四周的護體金光——屬於佛修的金光。


    想必……在淨塵的心目中,那無比醒目的太極圖合該是衛枕流或謝蘊昭放出的,絕不可能是沈佛心的手筆。


    像一把鋒利的刀嵌入鬆軟的泥土,金剛圈最後也順利地切進了沈佛心的佛光。


    它光芒越盛、火焰越旺,氣勢洶洶擊向沈佛心的麵門,眼看就要套上他的脖頸,將他羈押迴去——


    這時,沈佛心抬起了頭。


    寒冰烈焰之中,他抬起了頭。


    並且……抬起了左手。


    他的右手拿著徒妄劍,此刻仍動彈不得。


    但他的左手抬了起來,哪怕在這個過程中他手臂上的血肉被劍光與火焰盡數融化,隻剩森森白骨。


    他卻依舊用這白骨,抓住了金剛圈。


    “總算……來了啊。”


    火焰……暴漲!


    金剛圈上的火焰瞬間蔓延到了他全身。


    火焰點燃了他,點燃了屬於衛枕流的劍氣,甚至點燃了屬於謝蘊昭的火焰——不錯,火焰點燃了火焰!


    火焰的光甚至照亮了黑暗的天空和黑暗的海水,一瞬間赫赫如白晝。


    在這衝天的火焰中,佛修的軀體——一寸寸地碎裂開來。


    “師妹,退後——!”


    衛枕流忽然間有了汗毛倒豎之感。


    這份壓迫,這份幾乎能充滿整個世界的壓迫感——


    “——他突破到太虛境了!”


    第五境神遊,第六境歸真,第七境玄德,第八境——太虛。


    太虛之上——唯有真仙。


    而十萬年來,天下未曾再有真仙之名傳揚。


    天下之大,太虛境的修士不超過一隻手的數量。


    北鬥仙宗後山的老祖宗,存在了十萬年,也隻是太虛境,而非真仙!


    “十萬年前的安排啊……靈蘊,天機,會早早安排一切的不隻有你們。”


    火焰之中,佛修的軀體死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著霧灰色道袍的道人。


    他麵上再沒有一點疤痕,身上更無任何傷痕。


    一根青玉簪挽起長發,一柄拂塵躺在他臂彎。他的容貌極為好看,既不過分陰柔也不過分陽剛,每一處眉眼都恰恰好地處於平衡之點上。


    他既不像謝九,也不像石無患。可是再一看,他好像又同時具有謝九的清冷淡漠,以及石無患的溫柔多情。


    無情似有情,還是有情似無情?


    光芒從他背後生出,照亮了天空和海水,又往扶風城蔓延而去,就好像……


    好像他是東升的太陽一樣。


    “道君……”


    謝蘊昭身軀僵硬。


    衛枕流也如臨大敵。


    道君微微一笑。


    他手裏還抓著那一枚金剛圈,此時隨手一擲——


    還茫然不知所以然的淨塵,連一聲驚唿也沒來得及發出,就被金剛圈擊中!


    他是神遊境圓滿的修為,又是金剛圈的控製人,按理不該受傷太重,可是……他偏偏就是被毫無保留地擊中了!


    金剛圈正中他的腹部,並不鋒利的邊緣,卻幾乎要將他攔腰斬斷!


    淨塵鮮血狂噴,當即生機全無;但他的殘軀還被金剛圈帶著,朝海邊飛去,宛如流星尖嘯墜落。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中。


    這時,謝蘊昭才堪堪出手,想去攔金剛圈;衛枕流甚至咬牙再度魔化,拚著被淨化的風險,也要全力對付道君。


    “——柳師妹!!”


    謝蘊昭聽到尖叫。


    原來淨塵被扔去的方向,恰恰好站著一名北鬥弟子,又恰恰好……正是柳清靈!


    她已經來不及趕上。


    但五火七禽扇本就在那兒附近!


    火焰生出,禽鳥幻影起舞;光焰和羽毛結合為旋風,衝向柳清靈的方向!


    然而……那是道君出手。


    那是太虛境出手。


    她再是竭盡全力,也仍舊——慢了一個刹那!


    ——砰!!


    金剛圈帶著淨塵的屍骸,重重擊中了白衣弟子。


    鮮血在海邊蔓延開去。


    五火七禽扇衝過去,將淨塵的軀體重重撞向一邊。


    謝蘊昭呆立在空中,雙手因過度消耗而微微發抖。


    海邊搖晃的光芒中,柳清靈呆坐在地上,身邊是被砸成碎片的笛子。


    她渾身是血,卻不是她的血。


    她緊緊抱著一個人。


    “蔣師姐……師姐……”


    她的哭喊聲穿透了黑夜和海風。


    “師姐——!!!”


    謝蘊昭猛然迴首。


    “你……”


    “無礙。”道君淡淡道,“一切總歸迴迴到原點。”


    “咳——!”


    衛枕流向後飛出,勉強停下,卻克製不住吐了一大口鮮血出來。


    “師兄……!”


    道君微笑著,抬起手,麵向她。


    “謝施主,將萬象菱花飛天鏡、兩儀稱,還有太阿劍都交予我。”他說,“如此,我可讓你和他活到最後一刻。”


    天上地下,好像隻剩了謝蘊昭一個人可以對抗道君。


    她咬牙調用願力,然而……


    [可積蓄願力被掠奪殆盡]


    [受托人無法許願]


    她隻能懸在師兄麵前。


    一個修士,竟然隻能張開雙臂,像一個絕望的凡人一樣無謂地保護著身後的人。


    “不要過來!”她說,“滾!”


    道君一步步走來。


    “謝施主……”


    光芒——自東方而來。


    不是朝陽,而是劍光。


    不是七星龍淵,也不是太阿。


    是謝蘊昭沒有見過的劍光……不,她曾在鏡靈的幻影中見過!


    那是……


    道君的神情忽然變得極為恐怖。


    一瞬間,他失去了那超凡脫俗的神態和悠然的微笑;此時的眼神,與半人半魔的沈佛心沒有兩樣——都是怪物的眼神!


    “衝虛——你也敢背叛我!!”


    唰啦。


    劍光落下。


    隻有一劍。


    卻也隻需要這一劍。


    因為就是這一劍——斬下了道君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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