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連她自己都沒想到,騰蛇之羽一出手,竟然連威力可怖的即死法術都反彈了迴去。


    “你……呃呃……啊啊啊!!”


    無我修士仰麵倒在地上,雙手抓著自己的臉,瘋狂地擺動身體,痛苦不堪。


    “啊啊啊啊……王玄——你竟說敵人是和光——冤死我啊啊啊啊——”


    奪魄筆的威力著實不容小覷。不消片刻功夫,可憐的無我修士就死在了自己的攻擊之下。


    這場交鋒不過刹那,轉眼竟然就隕落了一名第四境的修士!此事一出,四麵暗中觀望、考慮出手撈個功勞的人們,一時全都啞然,打了退堂鼓。


    雨夜忽然變得極為安靜,於是雨聲就變得更加氣勢磅礴。


    謝蘊昭就站在這氣勢磅礴的夜雨中。


    她看向王玄,對那驚呆了的將軍微微一笑:“不見兔子不撒鷹,想要功勞卻又愛惜性命。所以我才能堂皇地站在這裏。我就喜歡世家這一點。王將軍,想來你也很喜歡?”


    否則,你在維護什麽?——王玄從她居高臨下的態度中讀懂了這一點。


    一點莫名的羞憤在他心中燃燒,令他幾乎要開口辯解。


    然而語言是無力的,唯一能用的就是他手裏的劍


    ……和權勢。


    王玄冷冷道:“休要小瞧我!眾玄甲聽令——”


    隨著一聲令下,四麵八方忽然冒出幾十個鬼影般的人。他們一個個都身披玄甲,身上散發著修士的氣息。


    每一個……竟然都是和光境。


    密密麻麻的雨聲裏,響起了密密麻麻的抽氣聲。那些暗中觀戰、想著謀取漁翁之利的人們忽然意識到,也許王玄這個野種背後的勢力,比他們想象的更深厚。


    幾十個和光境?就是一些小的修仙門派,都沒有這樣的闊綽!


    謝蘊昭不笑了。


    她平靜地問:“這就是你們多年來用凡人的性命‘製造’出來的修士?”


    王玄麵無表情,隻一揮手:“拿下!”


    沒有軍隊中常見的唿喝,沒有士氣振奮的應答。


    隻有鬼魅般飄忽的身影,舉起長刀、劈開風雨,直衝而來!


    就算是謝蘊昭,先挨了天陽劍一劍,又耗費靈力用出五火七禽扇,現在還要麵臨幾十個渾身煞氣的和光修士,她說不定也會真的隕落於此。


    但這生死相關的刹那,她的唇角卻出現了一絲譏諷的微笑。


    這不是一個該被注意到的表情,因為它太過微小,又隔了濃重的黑夜和淒厲的風雨。


    可是,王玄心頭的靈覺卻還是猛然一跳。


    ——轟!


    ——轟轟……轟!!


    這不是雷霆,就比雷霆更讓人震驚。


    刹那之間,平京城中竟然到處爆發了火光和炸響!


    被風雨淹沒的夜晚,現在被尖叫淹沒。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聽到一聲聲的爆炸聲,幾乎以為天要塌了。


    朱雀大道的方向,傳來海浪般起伏的、急促的唿喊:“將軍——平京到處都起火了!有人埋了火藥,敵襲,敵襲!將軍——”


    王玄身負鎮守平京的重任,此時渾身都重重一顫,心神恍惚一瞬。


    而就在這恍惚的一瞬,前麵那道人影已然再次消失。那道氣息朝西邊遠遁而去,更是囂張地劃出劍光,在城牆上砍了一劍。


    竟然是逃出城了!


    “混賬——爾敢!”王玄怒不可遏。他雖然出身不光彩,然而近十年來,他在平京中是人人敬畏的將軍,是謝九郎信重的心腹,能夠乘車出入皇城,佩刀走上皇帝所在的宮殿。


    誰敢冒犯?


    居移氣養移體,除了家中不知好歹的主母和弟弟,王玄早已習慣了被人高高捧起。


    今夜卻被一個無名修士,一而再再而三地違逆。


    “將軍……!”


    朱雀大道跑來一個同樣年輕的將領。他渾身都濕透了,雨水幾乎將他淋得睜不開眼。


    “將軍,還請速速下令搜查全城,護佑平京安寧!”年輕人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急切道。


    王玄緊緊咬著牙,手指將天陽劍的劍柄捏得死緊。他的目光掃過敵人消失的位置,又盯向前來報信的年輕人。


    年輕人叫王橫川,是他父親的庶長子,也是他血緣上的親弟弟。


    “搜。”王玄深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吐出來。


    他掏出一塊花紋複雜的銅牌,扔到王橫川懷中,一個字一個字地道:“開啟大陣,封城!今夜到明日,禁止平京內外通行。即刻全麵搜查城中居民,務必找出肆意妄為的敵人,還有……”


    “……到了明日,重點搜查那些本該在城中,卻突然失蹤的人!”


    ……


    王玄很快就會知道,平京城裏那些看似恐怖的火焰和炸響,實際隻是一些虛有其表的煙花。


    這些煙花唯一的特殊之處就是貴,而且是特別貴。因為它們是按靈石來計價的。


    這些是修仙界裏常用的煙花,最大的特色是防水、環抱,燒一會兒自己會滅。


    最大的缺點則是……不大好看。


    不好看的地方在於,當它們燃放時,場景就像火藥爆炸一樣,實在沒有趣味。隻有那些喜歡惡作劇的人才會在乾坤袋裏囤上一大堆。


    因而,平京城裏不過是放了一場過分逼真的煙花,燒壞了幾個棚頂,炸壞了幾塊地磚。其餘的損失,也不過就是大家的心髒緊張得多跳了一會兒,說不得日後會少活幾息。


    這是王玄很快就會知道,並讓他更加惱怒、引以為恥的事實。


    而他不會知道的是,那些引燃了煙花、到處搗亂、“肆意妄為”的敵人……


    不是敵人,而是敵鴨和敵狗。


    一鴨一狗第一次執行任務,十分虔誠,也十分認真。它們甚至偷了一套別人舞獅的裝扮,由達達站在阿拉斯減頭上,頂著過分大的獅子頭;阿拉斯減充當舞獅的四條腿,並負責撒腿滿城跑。


    下雨?那算什麽。對熊孩子來說,就是要在雷霆大雨的夜晚裏到處惡作劇,才叫刺激。


    敵鴨和敵狗一看到上西京的白光,就自發行動起來,到處瘋狂地撒煙花。


    所過之處,尖叫四起,可謂所向披靡。


    後來還有目擊者主動為官府提供線索,絞盡腦汁地形容:“官爺,我真看見了!那就是一隻駝背的獅子,跑得特別快,肯定是什麽新型的妖獸……”


    這些事,要等到明天才會發生。


    而此刻,敵鴨和敵狗還在到處奔跑,瘋狂踩水,並和追捕他們的官兵鬥智鬥勇。


    至於他們的人類好友……


    謝蘊昭已經出了城。


    她的狀況並不如表現的那麽好。


    她在短時間內幾乎用光了所有靈力,隻為製造出她是無我境的修士、殺人之後即刻遠遁的假象。她之所以強行出城,也是為了做得更像一些。


    但如果王玄不算太笨,就一定會搜查平京城中誰離奇失蹤,說不定還會封城。所以她得盡快迴去。


    平京城中是瓢潑大雨,平京城外也是風雨淒迷。


    不過,雲層中濃鬱的水汽終究要被用光。雨勢已經開始收斂聲息,風也和緩不少。


    謝蘊昭找了一處廢棄的草棚,席地而坐,往口中塞了一把蘊靈靈丹。


    閉目調息的同時,她也小心地放出神識,去窺探平京城,隻不敢觸碰城牆。


    修士的神識是最敏銳也最準確的感知網絡。他們借用神識來探查世界、感知天道,也用來煉丹和操縱法器。


    而平京城的大陣就像一張嚴密的、籠在所有人頭上的大網。一旦在城中外放神識,就會被擁有權限的修士捕捉和定位,輕易就能將她揪出來。


    要知道,平京城裏是有神遊修士坐鎮的,比如謝九。


    謝蘊昭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沒有登記也能使用靈力,也不知道剛才鬧得那麽大,謝九卻還是沒有出現。


    但她不敢托大。


    她的神識久違地擴散出去,謹慎地打量著平京城。


    這一打量,卻讓她皺起了眉:平京大陣的靈光改變了。她進城前曾觀察過,平京城的大陣雖然主要控製平京,卻隱隱有向外擴張的趨勢。


    但現在,整個大陣卻完全閉鎖起來。


    這隻說明一點——平京封城了。而且不僅僅是關上城門,更是用陣法切斷了修士偷渡的可能。


    “這可有點麻煩了。”謝蘊昭喃喃道。


    “有麻煩的話,就來算命吧。”


    一道懶洋洋的、有氣無力的聲音。隻聽聲音就讓人感覺,這個人其實什麽都不想做,隻是被迫開口,所以才這麽不情不願、懶懶散散地說話。


    謝蘊昭猛地握住劍柄,扭頭看去。


    此時已是下半夜。


    痛痛快快下了一場雨後,風雨也停得痛痛快快,乃至轉眼就雲破月初。


    空氣裏還漂浮著寒涼之意,又透潤得過分;空中的下弦月散發著朦朧清輝,並一點點變得更加清晰。


    就在這風雨和月色交接的時刻,在一棵滴答著水珠的樹下,竟然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人。


    甚至,他還無聲無息地擺出了一張桌子、一張椅子。桌麵有筆墨紙硯,還靠著一麵旗,寫:神機妙算,心誠則靈。


    這攤主的主人則坐在躺椅上,毫無形象地癱著,一隻手枕在腦後,一隻手卷著一冊書,看得津津有味。


    謝蘊昭揉揉眼,再揉揉眼。


    “荀……荀師兄?”


    荀自在終於稍稍移開一點目光,用一雙半眯的、心不在焉的眼睛,紆尊降貴地瞧了她一眼。


    “哦,這不是謝師妹麽。”他懶洋洋得毫無波瀾,“既然是熟人,就給你打個九折吧。”


    謝蘊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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