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體在引導靈力自我修複,能清醒就不會有大礙。”


    說話的人聲音溫柔婉約,漸漸清晰起來的麵容也是相得益彰的溫柔秀麗。謝蘊昭記得自己見過這張臉,一時卻有點稀裏糊塗想不起來,大約是因為之前磕到頭了。


    女人端了一碗藥過來,看她茫然,便抿唇笑道:“我是萬獸門的於連星,因是醫修,便來照看謝師妹一二。這藥對你傷勢恢複有好處,要我來喂你麽?”


    謝蘊昭撐著坐起來,才看清自己在某間裝飾素雅的閨房之中。她接了藥碗,說:“多謝於師姐……可這是哪兒?”


    “仍是逢月海灣。這是衛師弟拿出的法器,看裝飾,多半是專為謝師妹準備的。”於連星看她遲遲不喝,便又拿了一碟蜜餞,安慰道,“藥不大苦的,瞧,還有蜜餞。”


    儼然將她當孩子哄了。


    謝蘊昭對這位溫柔細心的於師姐很有好感,就乖乖點頭,“咕嘟咕嘟”一氣喝完了藥,又拈一顆蜜餞含在嘴裏,含糊道:“於師姐,其他人怎麽樣了?白術師兄有事嗎?”


    “都順利迴來了。白術在養傷,沒有性命之憂。他都跟我說了,謝師妹當時身陷險境還想著要救他。我很感激謝師妹。”於連星說得鄭重。


    謝蘊昭卻有點心虛,連連說“應該的”。她直覺裏覺得黑影是衝她來的,指不定白術是被她連累。


    “於師姐,”她拿眼睛朝外看,“你瞧見我師兄了麽?”


    “衛師弟……就是衛師弟托我來照顧謝師妹。”不知怎地,於連星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猶疑,“他出去了,說是查探秘境法陣損壞原因,可我瞧著,他似乎是懷疑……”


    “師妹。”


    門口光線一暗。有人擋住了門口的陽光,又快步走進來。


    “於師姐,辛苦你了。”青年側頭微微一笑,堪稱溫潤優雅的典範,卻又通過某些難以描述的細節來告知別人,表明他希望對方能夠盡快離開,不要再說其他的。


    謝蘊昭隻看見於師姐無奈搖頭,又聽她叮囑自己還要再吃兩次藥,就再無下文。


    於連星幫她拿走了手裏的藥碗,離開時還很體貼地帶上了門。屋裏有窗,蒙著薄薄的白紗,隱約可見外麵的碧海青天。


    他站在床邊,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目光一點點地巡視過她全身。


    謝蘊昭默默地……拉了拉被子。


    “師兄,”謝蘊昭想了個話題,“你之前去哪兒了?”


    他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但他身上那種怔忪茫然的靜默像被這句話打破了。凝固不動的眼珠顫了顫,對上她的視線。又過了片刻,他忽然傾身,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長樂,”他啞著嗓子,“別看我。”


    謝蘊昭先是被他捂住眼睛,再被他整個帶到懷裏去,腦袋被他扣在頸側。他力道很輕,生怕磕壞了她一樣,卻整個透露出不願意被她正麵看見的氣息。於是她也就沒動。


    “長樂……”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疼不疼?”


    謝蘊昭一愣:“什麽?”


    “疼不疼?我真蠢。你受了那麽重的傷,必定是疼極了。”他小心地攏著她,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你,是我沒有及時找到你。這都是我的錯。如果疼極了,就哭出來好不好?”


    她遲疑道:“還好……要和以前一個人在凡世的時候比,也沒有很……”也沒有疼上太多。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在她耳邊壓抑地吐出一口氣。


    “可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師兄說得很溫柔,也很小心,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盼望和懇求,“長樂,你有我在……你答應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你可以依靠我,而不是總一個人忍耐著……對不起,我去得太晚,是我的無能讓你傷成這樣……”


    他苦笑一聲,自嘲道:“我有什麽本事讓你相信我、依靠我?我是個隻會自狂自大的蠢貨。”


    謝蘊昭還在發呆。


    夢裏的過去和現在,那些屬於十多年前的嬌弱和期許,在這一刻……忽然才真正切切地與現實重疊。她好像才恍然想起,原來自己也不是一出生就是麵對危險也很鎮定,快被打死了還能忍著不說一聲痛。


    ——真是個嬌氣囡囡,以後還得找個好人家,將你護得嚴嚴實實才行。


    ——囡囡,誰來護著你,誰來護著你啊……


    “……師兄。”


    她把頭埋在了他肩裏,抱住他的脖子,悶著聲音:“我想吃櫻桃酥酪。”


    他顯然一怔:“櫻桃酥酪?”


    “要是吃不到的話……我就哭給你看。”


    他呆了一會兒,沒有得到更多迴應,才得小心又叫她:“師妹?”


    “我是不是吃不到櫻桃酥酪了?”過去的櫻桃酥酪,當然是永遠留在過去了。


    他猶豫一下,斟酌著:“等明年櫻桃新出,我便給你買……要我學著親手做,也無有不可。”


    ……但是,未來的櫻桃酥酪,還會有很多,說不定會多到吃不完。


    謝蘊昭想笑,想拍著他的肩得意洋洋說“有覺悟”,但她隻笑了一聲,還差點笑出個鼻涕泡。


    “其實……是挺疼的。疼得我都想哭了。”


    其實不想哭的。一點疼痛,一次生死間的危機,遇得多了也就不算什麽——這是她自以為的。等到了最親近的人麵前,被慌慌張張地問“疼不疼”,被關切地、珍愛地捧著,她才突然發現……也許,她也是會想偶爾哭一哭的。


    “真的……很疼……我以為我會死在那兒……”


    用閱曆鋪墊,用成熟武裝,人可以堅強得難以想象。但是卸下一層層的裝備,在最深處的、毫不設防的地方,在所有悲傷和委屈沉澱之處,人也是真的很脆弱。


    誰都不例外。她也不例外。


    “師兄……嗚嗚嗚……我還好、好想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啊……我好想迴家啊……嗚嗚嗚……”


    ……她從沒想過自己還會再一次嚎啕大哭,哭得說話斷斷續續,哭到最後還在抽噎不止。


    師兄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就像人們哄孩子時常做的那樣。他給她擦眼淚,給她喂水,又去吻她的眼角。


    “好,下一次我同你一起迴玉帶城。”


    “你想要做什麽,我都陪你一起。”


    “哭慢些,莫嗆著。”


    謝蘊昭哭夠了,理智慢慢迴來了。她抹著淚去看師兄,看他竟然是含著笑看來的,還以為他在笑自己幼稚,一時有點不好意思。


    “我也不是總這樣。”她不由辯解了一句,“就是剛才有點忍不住……”


    “我很高興。”他握住她的手,真誠道,“師妹願意依靠我,我真的很高興。今後我一定多多努力,叫師妹能更依賴我一些。”


    謝蘊昭被他逗笑了:“天天抱著你哭嗎?”


    他一本正經:“有何不可?師妹是美人,便是哭成桃子眼,也是個桃子美人。”


    謝蘊昭瞪他,還順手打了他一下,卻因這份不經意的嬌嗔而顯露出了與平時不同的動人。衛枕流一時呆住,片刻後湊過去,說:“師妹,你再打我一下吧。”


    “喂。”謝蘊昭推了推他,本能地覺得師兄現在眼神不大對。


    “再瞪我一眼。”他來捧她的臉,哄她,“要麽我就親你了。”


    “親就親,又不是沒有……”


    床幃搖動、錦被滑落。視線被另一個人占滿,唿吸裏全是人類溫暖的氣息。


    ……這樣的親吻,似乎確實沒有過。


    她去抓他的手,反而被他捉住手腕,用手指緩緩摩挲,再一根根地扣緊她的手指。親吻的範圍越了界,卻又小心地沒有越過太多。


    沒有更多,也沒有太少。


    她的心跳有些快,但又不是太快。


    “……師兄。”


    他啞著嗓子應了聲。


    “修士是不是不成親?”


    “是……沒有成親的儀式。”


    “那你想成親嗎?如果你想,我就跟你求婚。”


    他抬起頭,黑亮的發絲從兩側滑落。眼睛本來蒙了迷離水霧,卻漸漸又亮起來,好像破曉的初陽。


    “求婚……傻孩子,是我該跟你提親才是。”他靠過來,溫柔地蹭了一下她的嘴唇和鼻尖,忽然說,“我原本以為自己早已是個純粹的修士。”


    “那是什麽意思?”


    “完全接受修士的生活和信念……斬去凡人的雜亂欲念。即便是有了道侶,隻要心心相印、誌趣相投,又何必要什麽儀式?那不過是凡人為了律法、為了家族綿延和後代繁衍,才會去做的冗雜之事。”


    “但是……”


    他親吻她的眼睛。好像一隻蝴蝶掠過,輕盈柔軟。


    “長樂,我想要娶你。一切可以讓我離你更近的事,我都願意去做。”


    “那……”


    “我同你迴玉帶城,你同我迴白城。待告知泉下親人後,我們便在凡世成一迴親……你願意答應我麽?”


    謝蘊昭把他拉下來,吻了一下他眉心的紅痕。


    “好啊。”她說,“等成親以後……有些我家裏的事情,還想告訴你。”


    比如她對親人接連逝去的懷疑,和那份極有可能成立的仇恨。


    衛枕流低聲應了,說:“我也有事告訴你。”


    比如他一次又一次的記憶,比如那些蝕骨的麻木和冷漠……是怎樣被她一點點抹去。


    “對了……師兄,這一次水月秘境的意外究竟是怎麽迴事,你有線索麽?”


    衛枕流含著笑,垂下眼簾,再一次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不用擔心,隻是陣法壞了,我已經找蕭如鏡算過了賬。”他輕聲細語,眼睛裏血色暗湧,“還有些在邊上看熱鬧的惱人小蟲子,品德不大好,師妹也莫理他們。”


    *


    在邊上看熱鬧的惱人小蟲子……是個什麽東西?


    謝蘊昭很快就知道,師兄說的是危樓。


    不過當她重新踏上逢月海灣的土地時,危樓的人都已經消失了,隻留下幾個無關緊要的人,解釋主人急著迴去主持工作,禮節性地表明歉意。


    幾個好友聚在一起討論這件事。謝蘊昭發現,他們好像對於“錯過了和危樓見麵”這件事都感到十分遺憾。


    謝蘊昭問:“危樓不是那個賣排行榜的組織?他們來幹什麽?”


    “聽說是為了重排《點星榜》。”


    “《點星榜》?哦,那個按綜合實力給人排榜的榜單?”


    “是啊,真想知道他們會不會讓我上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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