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麽?”


    柯十二腳踏劍光,飄然而落,扭曲著表情,柔柔說道:“謝蘊昭,有你的地方果然非·同·一·般·地熱鬧。這學期的品德考核你還想不想及格了?”


    原來是柯十二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不能違抗那個切開黑的山長的意思,憋著氣跑來向謝蘊昭傳達指示。


    蒜頭鼻等人見了他,頓時如遇救星,忙不迭地開始告狀。


    柯十二本來皮笑肉不笑,聽到“妖”這個字,麵色忽然陰沉下去,連那絲扭曲的微笑都消失了。


    他冰冷的目光帶著殺氣,卻不是對著謝蘊昭,而是直直刺向那小姑娘。


    平心而論,柯十二實在不是什麽討喜的人。他五官雖然清秀乃至文雅,卻全被臉上那團可怖的燙傷傷疤壞了相貌,更兼他總是掛著陰測測的笑,如陰暗處的毒蛇堆,叫人下意識心裏發寒。


    何況他此刻眼神還鋒利如刀,陰冷如淵。


    但不知道為什麽,妖族的小姑娘卻一臉孺慕,甚至還有幾分激動地看著他。


    “哥哥……”


    細細一聲,叫得幾人都愣了。


    柯十二瞳孔倏然縮緊!


    原本他隻是臉色難看,現下卻像理智崩塌,傾斜出無窮狂怒!第四境無我修士的威壓敞開,在這偏僻的廣場裏掀起一陣陰冷狂風,卷得草木砂石慌張亂竄,也將蒜頭鼻嚇得“噗通”坐在了地上。


    隻坐在地上還算好。


    這裏修為最低的是那蛇妖小姑娘。她不過辟穀境中階,麵對無我修士的威壓,頓時跪在地上,張嘴便吐出一口泛藍的血。


    “快停下!”謝蘊昭雖然還能支撐,但麵色也不太好看,“柯十二,欺壓低境界弟子,你想被逐出師門?”


    這人怎麽又突然抽瘋?嗯……她為什麽要說“又”?


    北鬥仙宗有規定,無故對低境界弟子出手並造成嚴重傷害的,一律逐出師門。若不是有這條規定,門裏早就亂套了。


    已經有同門師長匆匆禦劍而來,高唿:誰人在釋放第四境修為?!


    狂風這才漸漸平息。


    柯十二眼裏重新出現理智的光彩。他眯了眯眼睛,忽地重新扯出一抹笑。


    “喜歡用門規壓我?好啊。謝蘊昭,你無故欺負無辜的同門……”


    連“無辜的同門”——蒜頭鼻,都愣了一下,指著自己的鼻子,茫然了片刻。


    “方才我聽他說要以飛行器墜落比賽來挑戰你?依我看,你就答應好了。要是你贏了,我就放過她,還讓那個蒜頭鼻也不再找她麻煩。”柯十二輕柔地笑著,聲音像毒蟲蠕動,“否則的話……”


    蒜頭鼻:“我叫……”


    算了,他閉嘴。


    柯十二走上前,蹲下身,看似柔和地摸著那小蛇妖的頭。但看他的眼神,即便他下一秒就暴起捏碎她的頭顱也不會叫人意外。


    “否則,我就讓這瓊花門……哦不,現在是北鬥仙宗瓊花分宗的小東西,滾出北鬥仙宗。作為天權真傳,這點權力我還是有的。”他勾著一邊唇角,眼中殊無笑意,“到那時候,就沒有門規保護你了。小、妖、怪!”


    小姑娘卻隻是怔怔地看著他,好像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哥……”


    “閉嘴。”柯十二的聲音似有顫抖,“再讓我聽到你用那張肮髒的嘴說出那個詞——我即便被逐出師門,也立馬殺了你!”


    蛇妖臉上卻出現了一種異常固執的神情,再次張口。


    “……好的好的我們明白了這就迴去準備!大爺放心這孩子可乖了包準一句話不說!”


    謝蘊昭一個黑熊前撲,立即將孩子搶迴來塞在身後,拍著胸脯響亮保證,然後又扭頭用死亡視線凝視蒜頭鼻。沒辦法了,這人堅持要發瘋沒辦法,還是要先護住小孩兒啊。


    “蒜頭鼻,你想什麽時候比?”


    [來自蒜頭鼻的【惡感值】+20]


    “我不叫蒜頭鼻!”蒜頭鼻先是惱怒,忽又得意洋洋起來,“明天休沐,後天恰好沒課,就後日一早日出時分好了。在浮海角,記得帶上飛行器。”


    謝蘊昭挑眉問:“是你來跟我比?”


    蒜頭鼻被她看得有些惱怒:“當然不是!”


    轉臉又略不懷好意地笑了:“不過嘛……嘿嘿。”


    謝蘊昭身後,那小姑娘悄悄探出頭,一臉困惑地看著柯十二,豎瞳一收一縮。


    *


    “我叫佘小川……是一名妖修,來自瓊花門。”


    休沐日上午,天樞峰。


    謝蘊昭正給無患子修剪枝葉。這兩年裏這盆靈植愈發欣欣向榮,在微夢洞府中生長得很是恣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一年前師兄出門遊曆後,這盆靈植的長勢就更好了。


    小院門口的山楂樹下有一架秋千,還有新做好沒幾個月的石桌、石凳。被她帶迴來的妖族小姑娘坐在石凳上,很局促的模樣。


    “小川,”謝蘊昭問,“你昨天為什麽叫柯十二‘哥哥’?”


    佘小川抬起頭,厚厚的劉海下是一雙迷茫的黃眼睛。


    “我也不知道,隻是……很想那樣叫。”她輕聲說,“謝師叔,那個柯十二……是不是不是好人?他,他有沒有兄弟姐妹?”


    她之前被柯十二外放修為壓得吐了血,現在卻還是流露出對他的關心。


    謝蘊昭撓頭迴憶了一會兒門中傳聞,說:“好壞不知道,反正挺煩人的,蒼蠅嗡嗡嗡那種。要說兄弟姐妹,倒是並未聽說過。”


    佘小川道了聲謝,情緒更低落了。


    馮延康給小姑娘端了碗消暑的山楂糖水,有些發愁地坐在一邊,不時還瞪自家徒兒一樣。


    “阿昭,你又惹麻煩。”老頭子痛心疾首,“為師當初怎麽跟你說的?啊,要專心種田,遇到事情讓別人衝在前麵就可以,打架不是我們的活兒……你看看,不僅惹事,還連麻煩源頭都撿迴來了!”


    佘小川捏著喝糖水的勺子,大氣也不敢出。


    “一時衝動,撿都撿迴來了。”謝蘊昭去廚房端了盤新蒸好的黃糖糕出來,放在石桌上,“別怕,老頭子嘴硬心軟。”


    老頭子瞪她一眼,悻悻的,還有些被揭穿想法的不好意思。謝蘊昭笑著給他手裏也塞塊黃糖糕,老頭子就高興些了。


    “瓊花門……這名字有些耳熟。”他嘴裏砸吧著糕點,“是中州哪座山裏的門派吧,也算有些曆史,門裏妖修居多。怎麽,你們投靠到北鬥仙宗來了?”


    “嗯。”佘小川點頭,小聲說,“掌門說……我們花銷太大,維係不下去了,要找個大門派依靠才好。聽說北鬥仙宗信奉‘有道無類’,才……”


    “唉,你們怎麽這麽天真?”老頭子恨鐵不成鋼,“說是這樣說,但下麵有些小弟子偏打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旗號,行仗勢欺人之事,某些人也縱容著——那個誰,柯十二是吧,換了老子當年,非打爆他的狗頭不可!”


    謝蘊昭提醒:“老頭子,說好的鹹魚……”


    “嗐,叫‘師父’!”老頭子不自在了,“話是這麽說,但事情都到眼前來了,無非一兩個破破爛爛還自以為是的弟子,管了也就管了罷!”


    說完自己又猶豫:“阿昭,你明天行不行啊?要麽我去和你們山長……就何思明那小子,說一聲別比了,本來就是他們不占理……”


    再吹胡子瞪眼,氣道:“衛枕流那小子偏偏這時候在外麵遊曆!該他獻殷勤的時候,倒沒影了!”


    見老頭子耍小孩兒脾氣,謝蘊昭不由好笑:“師父,按門規要求,第三境開始,每突破一個大境界,修士就要外出遊曆……”


    “我不管,總之就是他衛枕流不對!”


    真不知道師父多大年紀了,居然叫須發皆白的山長為“小子”,硬生生將山長叫得和師兄成了一輩。


    炎炎暑氣最易催人入眠。謝蘊昭雖然已經是不動修士,卻還保持著睡覺的習慣,因而下意識打了個哈欠,變得懶洋洋起來。


    “師父,您別擔心了。”她蹲在秋千上,單手撐臉看遠方海麵粼粼,囫圇著聲音說,“你徒弟雖然天天捉天權峰的小動物、在學堂裏種土豆和紅薯、攛掇同學一起吃零食、晚上從來隻睡覺不打坐、上課三天兩頭被趕去門外罰站……”


    “但是,我還是學了點東西的。”


    馮延康凝神思考片刻。


    長歎一聲:“為師好像更擔心了啊!”


    第26章 比賽


    浮海角位於天權峰西北側, 實為山體往海麵突出的一小塊三角形平台,兩側垂直下落,分外陡峭。平台距離海麵足有千尺;站在台麵探頭望去, 透過迷離海霧, 隱隱可見雪白浪花被急流推動著, 狠狠撲打在青黑崖壁上;一浪又一浪。


    星河無垠,倒懸天空, 看不出半點黎明的預兆。


    空蕩安靜的懸崖上, 謝蘊昭朝前走去。


    一旁的陰影中, 柯十二斜倚著冰冷的山壁,垂著頭, 手中把玩著一個透明的水球。那似乎是某個人陳舊的玩具, 裏麵嵌了幾隻做工粗糙的小魚。


    謝蘊昭看向大海, 沒有迴頭,問:“柯師兄, 你後悔嗎?”


    “後悔什麽?”柯十二輕笑一聲, 還是那麽柔柔的、輕飄的,像毒蛇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地遊過。


    謝蘊昭輕歎一聲:“何必不承認呢?昨天我家老頭子跑到天權真人洞府前,威脅說如果他不懲罰你這個真傳弟子, 他就吊死在天權真人洞府門口。天權真人被纏得沒辦法,就說把你接下來一年的俸祿都罰沒了,加到給我師父的月俸裏。聽說天權真人好麵子,你讓他這麽丟臉, 想必要受一段時間白眼了。”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句話在父權社會中,不僅意味著親近, 也意味著枷鎖。師父對徒弟有絕對的掌控權,被師父看不順眼, 就意味著所有的修仙資源、指點都要減半,說不得還要被前頭的師兄師姐排擠一二。天權峰家大業大,真傳數量在辰極島排第二,弟子之間沒有內鬥是不可能的。


    柯十二看著手裏的小球。這是他親手做的,那時候他還是個修為低下的不動境弟子,煉製出來的東西連下品靈器都算不上,不過是個粗糙的凡器。但就是這樣,她收到這個禮物的時候也那麽開心。


    “柯師兄,你在啟明學堂待了兩年,雖然嘴巴壞了點、性子刻薄了點,有很多人不大喜歡你,但所有人都承認你是個負責的老師。所以為什麽,你要欺負那麽個小孩兒?就因為她是妖?”


    仿佛被那個字刺了一下,柯十二的表情猛地縮緊了。


    良久,他才情緒不明地迴了一句:“我忍不了。”


    ……


    黎明之前,浮海角已經聚集起不少人影,隱隱分為兩派。何燕微抱劍站在眾人之首,靜靜看著前方的懸崖,發髻上的點翠金釵被海風吹得搖動不止;陳楚楚繞著頭發上的紅繩,不時和對麵人群鬥嘴。


    還有一些人在低低私語:


    “絳衣使也來了……”


    “戒律堂的人……”


    “是執風堂的院使……”


    懸崖往上一些的地方有一個平台。三名絳衣使正在上麵觀望。當中坐著的那名男子打扮和執雨類似,隻是胸前繡的是一個“風”字。他五官俊朗,身材卻有些瘦弱,皮膚更是死人樣的僵白,不時還要掩嘴咳嗽幾聲,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即將一口血吐出來。


    陳楚楚一邊跟人鬥嘴,一邊悄悄去看那個絳衣使。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想那人的目光倏然投來,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將陳楚楚嚇得心裏怦怦直跳。


    “思齊,”她壓低聲音問,“那個絳衣使是誰呀?我聽他們自稱‘執風堂’,跟執雨堂有什麽區別?”


    顧思齊“唔”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說:“會問這樣的問題,楚楚,你是不是之前的課堂測試沒及格?”


    陳楚楚臉一紅:“快說嘛。”


    顧思齊笑笑,才說:“師門中,專門負責門內紀律執行、調查各類異常事件的是戒律堂,這你總該知道吧?戒律堂下又細分為四院,分別是執風、執雨、執雷、執雲。曆任院使都以院號為名,各有所轄。”


    “各有所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這個師妹明明超強卻過分沙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樓北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樓北望並收藏這個師妹明明超強卻過分沙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