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澤升的臉色宛如一個死人,精神在暈倒和繼續支撐之間左右掙紮,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本能地想往周苒身邊靠近。


    “不想和那個人一樣的話,待在那邊不要過來。”


    周苒擲地有聲的話把他迷亂的精神拉迴現實,他停下腳步,身子靠在畫布上,腳邊全是瓷器的殘渣。那些殘渣也在慢慢消失著,房間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隻是小餐桌上多了兩顆圓滾滾的葡萄。


    這畫麵驚悚異常,牆那邊的周苒卻輕輕笑了一下:“竟然還掉裝備了。”


    “……”周澤升臉色愈發的難看了。


    “真不是你在開玩笑。”


    “當然不是,為什麽懷疑我?”


    為什麽他們總要懷疑自己。


    周苒輕輕皺了皺眉頭,項江明懷疑她,周澤升也懷疑她,難道她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個惡作劇慣犯?


    周澤升軟軟地滑坐在地上,啞著嗓子道:“因為你一點也不害怕,碰上這種事,正常人早就嚇死了。”


    真的是這樣的嗎?


    可她並不是完全不害怕,隻是父親離開後,母親也離開了大院,她從小跟著風骨堅韌的爺爺長大,養成了不擅長表達感情的性格。


    她很少露出劇烈的歡喜或是懼怕,大多時間是客氣的,禮貌的,像是一個精美的瓷器,你看著它,以為它歲月靜好,但實際上它經曆了不為人知的歲月磨礪。


    周澤升這麽一說,她倒覺得有點道理。


    可項江明也是第一次,他為什麽沒有像周澤升這樣慌亂?


    難不成他不是第一次……


    ‘咚’的一聲響,周苒另一邊的牆往兩邊分開,一條長腿從另一間屋子伸了出來。周澤升嚇得嗷了一嗓子,手裏的火槍咚的就射了出去。


    項江明反應迅速,身子往側麵靈活地一閃,火槍射程非常的遠,把牆壁砸出了一個凹坑。


    “我手裏有槍,你你你你你別想殺我!”


    周苒扶了一下沉重的額頭,歎氣道:“周澤升,把槍放下。”


    周澤升大難不死後聽話了不少,哆嗦著放下槍,過了一會兒,項江明終於露出了頭。


    他頭發十分淩亂,上頭還掛著濕潤的樹葉,高挺的鼻梁上劃了一條小口子,顯得一雙眼睛尤為狹長。


    他薄薄的嘴唇抿起來,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周澤升,確定他情緒穩定了才問道:“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周澤升:“我剛到。”


    周苒:“我來了有一會兒了。”


    項江明彎起嘴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剛到,剛剛我隻喝了一點酒,現在肚子很餓,我的麵包不夠吃,你們可以分給我一些嗎?”


    “……”


    “……”


    周澤升第一次來這個世界,哪裏敢吃餐桌上的麵包,聞言顫抖著把自己的兩個麵包還有兩顆葡萄塞給了周苒。


    周苒扣下一半,另一半給了項江明。


    項江明拿著一個麵包和一個葡萄挑挑眉:“你這叫雁過拔毛?”


    “我也餓了。”


    “老頭不是說一會兒有晚宴嗎,麵包給我吧。”


    “再說話那個也拿迴來。”


    “……”


    項江明手縮了迴去。


    因為npc的提示,兩個人十分默契地誰也沒出來,坐在牆根底下一起啃著麵包。


    周澤升離他們很遠,縮在通道裏緊緊捏住手裏的火槍,仿佛那就是自己的命一樣,頗有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味道。


    但他剛剛的對抗實在太累了,不一會兒眼皮就困倦地合在一起,倒在通道裏睡著了。


    周苒:“你什麽時候發現咱們分開的。”


    項江明吃完麵包,手裏擺弄著從頭上摘下來的樹葉:“當然是一上來就發現了。”


    周苒哦了一聲:“可科拉說我是第一個到的。”


    “小狐狸。”項江明嘴角扯了扯:“好吧好吧,一直到懸崖邊兒才發現。當時我覺得風有點大,所以問你要不要外套。”


    “我說什麽?”


    周苒問完才覺得他們的對話有點好笑,她竟然問項江明自己說了什麽。


    “你說‘項社長不自己留著?’。”


    “有什麽不對嗎?”


    周苒之前在遊戲裏和他說過這句話,npc模仿的一模一樣,按理說不該有什麽破綻才對。


    “是啊,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可能會這麽說,但我覺得如果是現在的你,應該會冷冰冰地說一句‘好啊’。”


    項江明學著周苒軟綿綿的語調,還輕輕挑了下眉。


    “……”


    項江明笑道:“你呢,你怎麽發現的?”


    “我看見了。”周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夜貓子的玻璃眼珠。”


    項江明身子一頓,抬起眼皮,唇角詭異地牽動了一下,深色的眸子露出陰鷙的神色:“嗬,原來是這樣。”


    第11章


    “想嚇唬我的話就免了吧。”周苒掃了項江明一眼,低頭咬起手裏的麵包。


    盡管是在這樣的環境裏,她還是慢條斯理地咀嚼著,食物將她的腮幫子稍稍頂起來,像一隻可愛的小鬆鼠。


    項江明嘶了一聲,挫敗感襲來,身子靠在牆上不滿道:“你就不怕我是管家,然後羞憤難耐,挖出你的眼睛?”


    周苒咽下食物,正經道:“要是他真能變成你的樣子,也不用刻意把山坡弄的那麽黑漆漆的,項社長覺得呢?”


    “有道理啊。”項江明嘖了一聲:“這小狐狸。”


    “彼此彼此,剛剛項社長嚇了我一跳呢。”


    項江明嘴角扯了扯:“……”你到底是怎麽平靜地說出這種話來的。


    古老的鍾表塔塔地走著,時間在飛快地流逝,距離晚宴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項江明問她:“不過你為什麽會選‘玻璃眼珠’,我以為你會選小紅帽的紅葡萄酒。”


    “點錯了。”


    “哦,原來點錯了,我還以為咱倆挺默契呢。”項江明往前湊了湊,露出自己深黑色的眸子,小聲對周苒道:“其實我也選的玻璃眼珠。”


    周苒一聽這吊兒郎當的語調就知道他沒有選,但還是配合問道:“為什麽?”


    項江明壞笑道:“因為說不準哪天又得和你睡一張床上,怕你對我圖謀不軌。”


    “……”


    您還可以再不要臉一點。


    鍾表敲響六下,到了晚宴的時間,管家敲門的聲音響起。周苒叫醒周澤升,三個人都將畫卷合上,站在屋子內等待管家的邀請。


    當當。


    周苒的門被扣響了,她拉開房門,管家科拉穿著一身灰藍色的禮服,摘下禮帽向周苒鞠躬:“尊貴的客人,這裏有一張邀請函要送給您。”


    “辛苦了。”


    “不辛苦,能為您這樣尊貴的客人送上邀請,是科拉至高無上的榮幸。”


    管家科拉例行公事般地吹完彩虹屁就開始走劇情,隻見他低下頭,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了一張淡金色的邀請函。


    周苒接過來,上麵有一排文字閃過。


    ‘從現在開始,你是上帝陣營,請用雪亮的眼睛識破惡魔的把戲,為冤屈的鬼魂報仇雪恨。’


    那個‘恨’字尾巴拖了長長的一筆,能看得出執筆人難以自抑的憤懣。周苒目光劃過卡片後,這排字便自動消失了,邀請函上浮現出赴宴時間和宴請人的名字——米勒希澤瑞爾王子殿下。


    周苒輕輕皺了下眉。


    她是上帝陣營,任務是識破惡魔的把戲,為冤死的鬼魂報仇雪恨。


    那就是說,這次的遊戲存在有至少兩個陣營,分別是上帝和惡魔,上帝的任務是識破惡魔的把戲。


    那惡魔的任務是什麽?


    這一時半會兒很難想到答案,周苒將提示逐字默記在心裏,抬起頭朝管家笑了笑。


    “我準備好了。”


    管家科拉也露出溫和的笑容:“那麽尊貴的客人請您跟我來吧,米勒王子已經恭候多時了。”


    周苒跟在了管家後麵,兩個人走出長廊來到樓梯口,項江明和周澤升已經分別在那裏等待了。


    項江明背虛靠著牆,頭發依舊淩亂,但神色輕鬆,周澤升則戰戰兢兢地縮在角落裏抱住膝蓋,頭埋在臂彎裏。兩個人都沒動作,直到周苒走了過來。


    管家讓他們在那裏稍等,然後動身去叫長廊另一側的客人。


    周澤升硬撐著不讓自己的嗓音發抖:“周、周苒,你是什麽?”


    周苒:“你呢?”


    聽見周苒平緩的語調,周澤升終於還是沒忍住顫抖起來,他悄悄抹了下眼淚,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對她道:“周苒,你剛剛救了我一命,我告訴你我是什麽!”


    “好。”


    周澤升正想說,突然看了項江明一眼,然後對周苒招招手道:“你過來,我隻告訴你一個人。”


    周苒挪動腳步往前走,項江明卻突然從後麵拉住了她的手腕。他力氣很大,一使勁兒就將周苒拽到了自己跟前,周苒身子撞在他胸膛上,沒防備地發出一聲輕唿。


    “放開她!”


    周澤升立馬急了,嗷的一聲喊了出來,端起火槍指著項江明:“你要對她做什麽!”


    放在往常,周澤升是絕不會這樣相信周苒的,隻是現在遇到生命危險了,這才明白什麽人可以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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