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在那時,認識蜻蜓莊園舊主的嗎?”她沉默了一下,問道。


    楊燈楠點了點頭。


    “不過現在想想,我可能一開始就被他利用了。他或許早在那時就已經開始了謀劃……你應該記得吧?我說過,真正的‘複眼’是能同時看到很多個世界的。”


    楊燈楠說著,在自己眼前比劃了一下,見廖斐點了頭,便又繼續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個遊戲的存在,也知道這個遊戲的本質是一個‘組世界’,內含很多小世界——我想這就是他對這遊戲那麽感興趣的原因。”


    “總之,是他先來到了我的夢裏,對我提出訴求。我覺得這事對我來說沒什麽妨礙,就按照他的要求,將蜻蜓莊園和其附近的狩獵場作為副本,接入了遊戲當中……”


    他慢悠悠地說著,廖斐邊聽邊輕輕點著頭,忽然插口道:“那你呢?”


    楊燈楠:“?”


    “我是問,在那次談話裏,你又提出了什麽要求?”廖斐道,“別告訴我你就是善心大發順手幫了他一把。我才不相信你有那麽傻白甜。”


    楊燈楠:“……”


    “你還真是……”他似是笑了一下,旋即沉下了嘴角。


    “對,我是有對他提一個要求——我們達成了一個交易。”


    默了片刻,楊燈楠如此說道:“我替他將蜻蜓莊園接入遊戲,而他則必須協助我,再次以玩家的身份,迴到這個遊戲當中。”


    *


    另一邊,平成街355號內。


    白辰將幾張桌子堆到一起,拍了拍手,衝平頭哥比了個ok的手勢。


    “這樣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嗯,現在還沒反應,看來結算應該是在明天白天……”他說著,看了眼鍾表。


    此時距離零點已經過去好幾分鍾了。根據白辰的遊戲經驗,既然在零點時還沒給提示,那結算很可能是要放到第八天的中午了。


    係統總不至於崩到不給結算了吧……他有些擔憂地想到,旋即搖了搖頭,將這個糟糕的念頭甩到腦後,跟著拍了拍手,打算叫上平頭哥還有其他人,先去休息。


    “廖斐說不用管她,她有自己的事。付思遠正守著她。榴蓮還在裏屋歇著。”平頭哥道,“那我們是去民宿,還是……”


    “大堂裏湊合一晚吧,省點錢。”白辰道,同時四下一張望,“對了,喬星河呢?怎麽一直沒看到他?”


    “我剛看到他往河邊去了……”榴蓮先生揉著脖子,從裏屋走出來,邊走邊道。他說完往外一指,忽聽遠處傳來“撲通”一聲。


    那聲音沉沉的,仿佛有什麽掉進了河裏一樣。


    榴蓮先生:“……”


    “話說,他的錢包還在嗎?”默了一下,榴蓮先生接著道,“人出事沒事,錢包出事就可惜了。我們這次賺了那麽大一筆呢……”


    平頭哥:“……?”


    *


    同一時間,河邊。


    伴隨著“撲通”一聲,一塊石頭重重沉到了水底。喬星河站在水邊,揉揉後腦勺,不好意思道:“太久沒玩,手生了。”


    他說著,又從地上撿了塊石頭,平持著扔了出去。這一迴成了,石頭在水麵上輕快地跳了幾下,直到跳到河中心了,才沉入水底。


    “哈,成了。”喬星河發出了一聲笑,嘴角卻塌了下來。


    “我記得小時候老爹帶我們去釣魚,你總坐不住。我像這樣打水漂給你看,你就不鬧騰了……不過這也就是小時候。長大了更不好哄,非要坐船才開心。拜托,釣魚場裏哪來的船啊……


    “跟你講道理嘛你不聽,一定要坐,隻好帶你去旁邊公園。有船坐了呢,你又不聽話,一定要玩水,攔都攔不住,想想也是心累……”


    喬星河說著,輕輕笑了起來。然而站在他身後那身影,卻始終不發一語,仿佛不存在一般。


    “還不打算理我嗎?”喬星河背對那人影,淡淡道。


    “再不理我的話,我就要把你小時候掉糞坑那檔子事給拿出來說了啊……”


    他說著,聽見後麵傳來的悉索動靜,輕輕勾了勾嘴角,眼裏卻似有什麽正在閃動。


    又過好一會兒,才聽一個低沉破碎的聲音響起:“怎麽……都這樣了……還認得出來?”


    “怎麽可能認不出來。從小為了玩水那事訓了你多少迴,看到你那不知死活的樣子就下意識冒火……”


    喬星河笑著說道,說到後麵聲音卻有點抖。


    “哥哥可以迴頭看看你嗎?”頓了一下,他說道。


    “……”


    那低沉的聲音遲疑了很久,才輕輕道:“可我現在很醜。”


    “你再醜能醜過你剛出生的時候?”喬星河道,“你那時候就跟個猴子一樣……”


    那人似是笑了一下,聲音卻轉瞬即逝。


    “那哥哥……迴頭了啊。”喬星河等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說道,“你別跑。你再跑,哥哥就找不到你了……”


    “……”原本正悄悄往後撤去的雙腳,因為這句話而倏一停頓,同一時間,喬星河轉過頭來,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個隱蔽的角落——


    盡管那人拚命用手擋著臉,但借著明澈的月光,喬星河還是看清楚了。


    站在角落裏的那人,她有著一張虛假僵硬的、塑料做的臉。


    第121章


    一旦離開遊戲, 將無法再次進入——廖斐記得很清楚,在她第一次麵臨離場選擇的時候,係統是這麽告訴她的。


    當時她還覺得奇怪, 我要是能出去了,我還迴來幹嘛;然而現在聽完楊燈楠的話, 她反而有些理解了。


    她在遊戲裏麵, 起碼每打完一個副本, 還能安安穩穩地睡上十五天, 可一旦不小心抽到了“倒吊人”的命運, 那要麵對的,將是日複一日的噩夢。對於她這種對現實並無太大牽掛的人來說,那肯定還是留在遊戲裏打副本舒坦些。


    “噩夢隻是一部分的原因。最重要的是, 我當時通過夢境探索,了解到了一些事情。”楊燈楠神情平靜道。


    “我原本以為,無論是‘倒吊人’還是普通玩家, 都是有可能升級成為‘隱者’的。但事實卻是,隻有普通玩家可以通過積攢積分完成升級, 而‘倒吊人’,永遠都隻能是‘倒吊人’,隻能日複一日地在噩夢中沉淪——說實話,倒吊人的工作對我而言並非很難接受, 但這種毫無希望的未來,讓我感到相當絕望。讓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螞蟻, 隻配活在二維世界裏的螞蟻。或許你會覺得誇張, 但這事, 確實令我坐如針氈。”


    廖斐抿了抿唇, 轉身從會議室庫存裏拿了瓶水遞過去, 權當安撫,緊接著問道:“‘倒吊人’的工作是會跟你們一輩子的嗎?‘隱者’,指的又是什麽?”


    “是不是一輩子我不知道。按照官方的說法,它會在合適的時候終止。”楊燈楠說著,嘲諷地勾了勾嘴角,“至於怎樣算‘合適的時候’,還不是由那些係統說了算。”


    “至於‘隱者’……你可以將他們理解為,高階玩家。他們的權限比你我都高,可以自由出入現實、遊戲,以及遊戲外的空間——我說的這個‘遊戲’,可不單指我們所在的這個。如果將這個遊戲稱為一個‘組世界’的話,那麽一個隱者的活動範圍裏,是可以包括很多個‘組世界’的。說得再通俗一點,就是‘隱者’已經是高維生物了,是比我們都高級的存在,其所能碰觸的,也比我們更多。”


    楊燈楠說著,拿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旋即輕輕搖了搖頭:“隱者在塔羅裏的釋義,是探索。我想,或許這才是遊戲真正的目的——從玩家中培養隱者,再由隱者去探索更為廣闊的世界。”


    “你想成為隱者,也是因為這個嗎?”廖斐問道。


    她注意到,楊燈楠在提到“探索”時,眼睛裏會亮起淡淡的光。


    “比起有規則限製的副本闖關流遊戲,可供人無限探索的遊戲地圖更迷人,不是嗎?”楊燈楠淡淡道。


    廖斐神情複雜地望他一眼,及時將話題拉了迴來:“所以,你為了成為隱者,而和那個蜻蜓莊園的……”


    “蜻蜓。”楊燈楠淡淡道,“就這麽叫他吧。反正我也是如此稱唿他的。”


    “行,那就蜻蜓吧。”廖斐從善如流,“你就和蜻蜓密謀,想重新迴到遊戲當中……你之前說的作弊,指的就是這個?你們打算怎麽做?”


    “簡單來說,就是我利用職務之便,複製了一份專供倒吊人使用的調試裝置——你可以理解為,遊戲控製台,並且私存了一份作弊碼。在和蜻蜓莊園的舊主達成交易後,我就把設法這個控製台偷偷交給了他,而他則利用其中的作弊碼,預測出遊戲下次開放的地點和時間,並將這部分信息給我。在我進入之後,再利用作弊碼對係統進行幹擾,使它們產生誤判,無視我的倒吊人身份,將我當做普通玩家納入……這樣一來,我就順利進來了。”


    “……這都可以?”廖斐聽著,如墜雲霧,“不對,你不是說倒吊人的地位不是很高的嗎?怎麽還能搞到遊戲控製台這麽厲害的東西?”


    “因為我們還需要承擔創建規則和通關預演的工作。”楊燈楠理所當然道,“換言之,我們需要對遊戲進行調試。既然是調試,那肯定需要有調試裝置。控製台可以隨時通過代碼改變副本內的條件,這能讓我們很方便地在各種特殊環境下進行檢測。”


    說完,他突然抬手搔了搔臉頰。不知是不是錯覺,廖斐居然從他的臉上看出了幾分不好意思。


    “不過,這東西一開始的確是沒有的。如果調試人員要測試一些特殊環境下的劇情觸發情況,唯一的方式就是自己設法製造出那種特殊環境,再進行檢測和記錄。這種方式非常麻煩,而且致死率高。是我在加入調試工作後,以增加效率為理由,向係統提出了申請。經過它們批準後,我才創建了這個東西,並由係統進行分發……別這麽看我,這又不是什麽很奇怪的事情。隻要是做過遊戲的人,都懂控製台是怎麽迴事的。”


    哦……所以你以前果然是個敲代碼的。


    廖斐在心裏默默點著頭,聽見楊燈楠繼續道:“那段時間,調試人員的壓力的確是輕了很多的。但據我所知,自從我作弊被抓出以後,所有的控製台就全被取消了。所以現在那些負責調試的倒吊人,應該是又迴到了以前那種麻煩又危險的工作方式……”


    廖斐:“……”


    好端端的,你說你作什麽死呢?本來蠻好造福工友的一件事……


    廖斐暗歎一口氣,旋即想起一事:“我曾聽複眼內部人員說過,複眼的boss現在還擁有預測遊戲開放時間點,以及拉人進入的能力。難道說,那控製台現在還在蜻蜓那兒?”


    楊燈楠搖了搖頭:“預測的作弊碼,實際是一個附加能力的代碼,是使用過一次後就永久生效的。換言之,隻要他使用過一次那個代碼,且使用對象為自己,他就可以永遠擁有那種能力——前提是他沒有被係統抓到並格式化。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顯然他躲得很好。”


    略一停頓,他又道:“至於拉人進來,這其實是他自己的能力結合遊戲漏洞的結果。隻要進來的人不是像我一樣的老玩家,就沒什麽幹擾的必要。也即是說,你說的那兩點,即使沒有控製台,他也是能做得到的。最重要的是……”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斟酌片刻後才道:“據我所知,那個控製台,最後是被他藏在蜻蜓莊園內部了。這也是係統嚴防他迴到蜻蜓莊園的原因。而你所知道的道格拉斯,他曾是蜻蜓的貼身男仆。當初我作弊被抓出後,原本是牽連不到蜻蜓莊園的,正是道格拉斯暗中舉報,莊園舊主才會受到製裁。係統將他提為莊園的主人,一方麵是嘉獎,另一方麵,我想也是有讓他看守好莊園,以及找出控製台所在這層指令在裏麵……”


    “——不對不對不對。你給我等等。”廖斐越聽越不對勁,趕緊叫停,“蜻蜓莊園不是已經被接入到遊戲裏了嗎?它都已經成為副本了,係統要什麽東西不會自己去找嗎?還整這麽麻煩?”


    “……這事我其實不太清楚。”楊燈楠默然片刻後,有些猶豫道,“我隻是零星聽到了一些說法。一些……不太遊戲的說法。”


    “嗯?”廖斐的身體因他這微妙的說法而微微直了起來,“什麽意思。”


    “按照我聽到的說法。”楊燈楠有意無意地再次強調了一遍這句話,“像蜻蜓莊園這樣的原生世界,一旦完成接入後,即使是係統,也不能進行隨意地更改和搜查。如果想搜查,就必須向上麵提交報告,申請權限。問題是,它們當時抓到蜻蜓時,他已經利用控製台,對臨近幾個副本和安全區造成了一些破壞。如果這事不上報,所有的破壞都可以由係統自己進行修複,就跟沒發生過一樣;但一旦這件事報上去,那這些破壞就瞞不住了。哪怕是係統也必須擔責——懂?”


    廖斐:“……”


    “坦白講,我有點後悔抓著你刨根問底了。”廖斐默了一下,發自內心道,“我以前對係統的印象最多隻是狗比,但現在它在我心裏的形象已經坍塌得比我前上司還不如了。”


    “它們。”楊燈楠平靜糾正道,“我倒覺得不難理解。誰能想到蜻蜓居然真的挺過了係統的追殺,還在潛伏多年後,順利摸迴了莊園呢?而且結合你那邊的情報,在這幾年裏,他也一直在積蓄自己的力量……嗬,從他的角度來看,這故事還挺勵誌。”


    “複仇爽文吧。”廖斐認同地點了點頭,隨即好奇道,“對了,他是因為被親信舉報才落網的,那你呢?我聽你剛才的意思,你在進入遊戲後,就沒有再和蜻蜓聯係了是嗎?控製台又為什麽會在蜻蜓那邊?”


    楊燈楠:“……”


    廖斐:“……?”


    “隻聯係過幾次。”楊燈楠靜默片時後,說道,“因為玩家每次進入副本都會被檢查隨身物品,相比起來npc那邊受到檢查的概率不大。我就把控製台存在了蜻蜓那裏,隻在每次有需要時,聯係他,教他輸幾段代碼,幫我做一下調整。”


    廖斐:“……所以,你會暴露,是因為他輸錯了代碼?”


    “倒也不是。”楊燈楠撇過臉去,“我嫌慢慢攢分有點麻煩,想讓他一次幫我調八千積分。結果係統結算時,發現不對了……”


    廖斐:“……???”


    “你的腦子是在進遊戲時給丟在外麵了嗎?”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啊?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確實昏頭了。”楊燈楠坦誠道,“你也知道,這遊戲初期,積分漲得非常慢,一次副本通關可能也就能拿到十多分。而我實際除了新手關外並沒有很多遊戲經驗,這種低收獲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心理落差。再加上我前幾次也作為細微調整,都沒有被發現,這讓我也存了點僥幸的念頭……”


    “你這已經不是心存僥幸的事了好嗎?你這是存心作死的事好吧。”廖斐忍不住道。


    她實在是服氣了。人家苦熬幾年,熬出來一篇複仇爽文;楊燈楠倒好,要技術有技術要腦子有腦子,結果愣是把自己從頭號玩家活成了洋蔥新聞。


    “也就是說,當初你倆合謀搞事,但實際你並不清楚他的真實目的。後來你倆分別被抓現行,你被罰變npc,他則遭到係統的追殺……而現在的情況是,蜻蜓利用道格拉斯滿地圖跑的空檔,設法迴到了莊園,並拿到了那個控製台——所以那些對係統的攻擊,全是來自那個控製台?”


    廖斐在內心吐槽完楊燈楠後,開始總結起目前的情況,輕輕蹙起了眉:“你的控製台,居然有那麽厲害?”


    “理論上來說是可行的。但實際我當初並沒有記錄過相關的代碼。我懷疑可能是他控製了某個有相關知識背景的複眼成員,並利用他對控製台或代碼進行了改進……”楊燈楠說著,垂下了眼眸,“他能做到這地步,我也是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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