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籠罩著夜幕的小型樂園,一群孩子正圍著滑梯追逐打鬧。道格拉斯注意到,在園子的邊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輛醜兮兮的搖搖車。


    看著好像是隻羊……奇怪,之前這裏有那玩意兒嗎?


    道格拉斯皺了皺眉,卻無暇細想,提起行李箱,轉身就走進了身後的建築物內。他一路輕車熟路地來到地下,那裏有一扇小小的門,門上用暗紅的血跡寫著三個大字,“禁閉室”。


    道格拉斯直接開門走了進去,正在裏麵麵壁思過的小孩嚇了一跳,空洞洞的眼睛詫異地望了過來。


    “你也是壞小孩嗎?”他問道。


    道格拉斯懶得理他,直接掏了張百元的紙幣出來:“別問,出去。”


    小孩的神情變得越發詫異了,卻識趣地什麽都沒問,拿了錢迅速跑了出去。


    道格拉斯一直斜眼望著他,直到確定他跑遠後才走上前,反鎖住了門。跟著,他將目光轉移到了身後的牆壁上,伸手在上麵輕輕敲擊了幾下,牆壁後麵頓時發出隆隆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機關被啟動了。


    厚重的牆壁轉動起來,露出不為人知的背麵。那是一麵用無數手指編織而成的牆,那些手指彼此交疊,每一根都在微微顫動著,每一個指甲縫裏,都有些微的綠焰在燃燒。


    道格拉斯望著眼前的場景,喉頭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下,旋即便拖著行李箱,走進了那一整麵的手指之中。


    他的身體輕而易舉地就從這麵的詭異的牆中穿了過去,緊接著,那麵牆又自行轉動起來,恢複了原本模樣。


    而道格拉斯,則快速地穿過了牆後麵的通道,自另一麵手指牆中傳了出來。


    布滿手指的牆麵在他的身體完全穿出後便自行消失,而他的麵前,則是一座巨大的莊園,莊園的旁邊,一大片森林綿延,不見邊際,看上去十分壯觀。


    這片土地的前主人將那片森林稱為“狩獵場”,而在道格拉斯看來,那應該叫“怪物場”才對,畢竟那裏,全是些奇奇怪怪、狡猾兇惡的怪物。


    頗有些嫌棄地乜了那森林一眼,他昂起頭顱,拖著行李箱,頭也不迴地走入了莊園之中。


    莊園內,形形色色的人影正在忙碌來去。他們有的呈人型,有的看著則像動物,還有的則是昆蟲形狀——但不管是怎樣的形體,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他們沒有眼睛。


    所有的眼窩都是空蕩蕩的,仿佛一個個漆黑的井。


    他們見到道格拉斯進來,沒有詫異,也沒有特別的反應,幾個人型的還知道彎腰躬身,冷漠地問上一句“老爺好”,更多的,則像是沒注意到他一樣,依舊自顧自地忙碌著手中的活。


    道格拉斯也沒有搭理他們的打算,隻是越發急躁地往前走去。待走進莊園內部的府邸後,他幾乎是跑著上了樓,飛快地衝進了自己的臥室,反手鎖上了房門。


    臥室內的擺設還是和他離開之前一樣,這讓道格拉斯暗暗鬆了口氣。他鬆開行李箱,幾步衝到寫字台前,從裏麵拿出了一個裝著綠色火苗的小瓶子,從窗口將它們倒了下去。


    綠色的火苗落在地上,很快就壯大蔓延了起來,迅速變成了一堵火牆,並不斷向外生長著。道格拉斯低頭向下張望,直到看到那火牆將整個府邸都包在其中之後,方真正放下心來,長長地舒了口氣,後退幾步,重重坐進了一把扶手椅裏。


    這就對了,早就沒什麽蜻蜓莊園了。現在有的,隻有綠牆莊園……


    他一邊寬慰般地對自己說著,一邊抬起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一個男仆很快便出現在了臥室內,低垂著腦袋,問他有何吩咐。


    “給我開瓶紅酒,再送份鬆餅過來。”道格拉斯懶洋洋道,“然後把這些日子來的信件都拿來給我……對了,我不在的這幾天,有誰來拜訪過我嗎?”


    “有一位。”男仆低垂著頭,淡漠地迴答道,“不過他看您不在,就先走了,隻給您留下了一句話。”


    “哦?他說什麽?”道格拉斯問道。


    “他說——讓您不用再躲了。”


    男仆一邊說著,一邊抬起臉來,露出一雙昆蟲一般的,密布著網格與色彩的眼睛。


    “因為,他已經看到您了。”


    第94章


    等到會議室再度恢複正常運作時, 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分鍾。


    廖斐坐在桌子的另一邊, 冷眼看著恢複行動能力的幾個人陸續扒著桌子爬起來, 幾乎克製不住自己翻白眼的衝動。


    “打夠了嗎?”她問道,“不夠繼續,反正這場會議還有二十分鍾才結束呢。如果嫌不夠帶感的話, 我再給你們加個背景樂?”


    說完, 她手指順勢在筆電的鍵盤上敲了幾下, 奔騰激越的《西班牙鬥牛曲》登時響起,嘹亮高亢的小號聲360度環繞播放, 熱烈得仿佛一桶開水, 嗤地澆進了會議室裏。


    白辰剛才摔下時不小心磕到了額角,這會兒腦袋還有點暈乎乎的,一聽到這鬧人的音樂,頓時覺得頭都快炸了,趕緊告饒。廖斐抿了抿唇, 視線從左往右一一掃過去, 見他們確實沒有要再打起來的意思了,方冷哼一聲,關掉了背景樂。


    “確定不打了對吧?行,那我們就安安分分開會,誰要是再鬧事, 我就直接把他踢出去。”廖斐說著, 看向了坐在最左邊的喬星河, “小喬, 你先說,你剛才是什麽情況?事是你挑的,你得給大家一個解釋。”


    喬星河聞言撇了撇嘴,乜了眼坐在最右邊的平頭哥——出於安全考慮,方才櫻桃先生一爬起來就和他換了位子,將平頭哥換到了距離喬星河最遠的地方,免得他倆一激動,又不顧一切地撲向對方。


    “他身上有蜻蜓紋身。他是複眼的人。”喬星河冷冷說著,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我妹妹就是被他們騙進這個遊戲,還送到副本裏去的……他們就是群人販子,是賊窩!”


    “我們在拉人之前是會和他們先談好條件和風險的好嗎?”平頭哥一邊揉著下巴,一邊沒好氣道,“再說我現在也不算複眼的人了。我都跑路了。”


    “你說不算就不算?你手上紋身還在呢!”喬星河見他這幅態度,頓時又激動起來了,“再說人販子洗手不幹就算洗白了嗎?你本質還是個人販子!”


    “都說了我不是——”平頭哥的火氣也被燎起來了,廖斐見勢不妙,趕緊拍了拍桌子,旁邊的付思遠則及時站了起來,盡職盡責地散發起冷氣,試圖從精神層麵上讓兩人冷卻下來。


    這招還挺有作用,起碼平頭哥是乖乖坐下來了。至於喬星河,在被白辰拉了兩下後,終也是不情不願地轉過了頭,不再和平頭哥撕了。


    小喬可以啊,這麽久沒見,抗壓能力強了很多啊……廖斐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喬星河,旋即便將視線轉向了平頭哥。


    “對於他剛才說的,你有什麽要解釋的嗎?現在矛盾主要就是在你倆之間,你們如果不把話說開,我想就算組成了隊,後續問題也會很大的。”


    平頭哥聞言,蹙眉看了廖斐一眼,又扭臉看了眼坐在旁邊的櫻桃先生。他的神情依舊是不大高興,卻還是冷靜地開了口:“我們組織……我是說,我的前組織,確實是有從現實世界拉人進入遊戲的習慣,但我們找的都是身患絕症、重病,都是些快要死掉的人,在安排他們進入之前,也會專門講清楚進來之後的風險,並沒有隱瞞什麽。人販子什麽的,過分了。”


    “去你的重病快死!”喬星河聞言,又跟個長腿吉娃娃似地跳了起來,氣到連髒話都說出來了,“良性腫瘤算什麽絕症!”


    “衝我吼什麽,我又沒帶過姓喬的!再說這也不是我負責的部分,我怎麽知道他們的具體標準是什麽!”平頭哥毫不相讓地吼了迴去,隨即便轉過了臉,克製地閉起眼睛,似是在強忍著繼續與喬星河互噴的衝動。


    廖斐見狀,忙又拍了拍桌子,白辰配合地又扯了扯喬星河的袖子,將人又勸了下來,旋即便看向了平頭哥,麵露沉吟:“你的意思是,複眼的成員各有分工,負責去挑選和‘拉人’的有專門一批人是嗎?”


    說完,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可你們到底是怎麽辦到的?溝通現實中的人,還將他們拉進來……這是玩家的技能能辦到的事嗎?”


    “這我不清楚,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是專人負責的部分。而我們這類玩家,要做的就是進入新手關,找到要帶的新人,想辦法將他們帶通關……”平頭哥說著,頓了一頓,話語忽又一轉,“嘖,不過你說的拉人那部分,我以前倒是聽別人提到過一些。好像說,那些新人,並不是被‘拉’進遊戲的。他們是被‘安排’進來的。”


    “這倆說法有什麽差別嗎?”廖斐懵了。


    “不一樣。‘安排’的意思就是,他們會提前從專人那兒得到相關的線索,然後在適當的時間,出現在適當的地點。然後他們就會自然而然地被吸納進遊戲……”平頭哥一邊迴憶著,一邊努力解釋道。


    白辰卻微微瞪大了眼,旋即搖了搖頭:“不會吧?這個遊戲的開啟規律,我們協會之前也研究過。得到的答案是,完全隨機。”


    “……那你們或許得重新研究一下了。”廖斐沉吟道,“如果真像他所說的話,那很明顯,遊戲的開放是有規律的。而複眼的那些人,很可能已經掌握了那些規律,或者說……”


    “破解了規律。”坐在她旁邊的付思遠喃喃開口,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廖斐的話。


    廖斐微微一怔,詫異地望了過去,卻見付思遠正低垂著眼眸,微蹙著眉頭,似是正沉思著什麽。


    “大概吧。這部分我所知道的就是這麽多了。”平頭哥搖了搖頭,表明自己已經知無不言了,白辰卻沒放過他,緊跟著又問道:“那你們拉人的目的又是什麽?是為了發展新成員嗎?”


    “……如果有遇到資質比較好的,是會考慮吸納他。不過這隻是順便。”平頭了默了片刻,迴答道,眼神卻稍稍飄了一飄,“根本目的的話,還是為了錢?”


    ……嗯?廖斐的耳朵自然而然豎了起來:“怎麽說?”


    “就是……有時候,我是說有時候,那些專人可能會讓還沒進入遊戲的新人往指定賬戶打點錢。然後如果我們順利將人帶出考驗關的話,那錢就會有一部分,匯到我們現實中的賬戶上……”平頭哥說著,抬手用力擼了把頭發,“我兩個妹妹都還在讀書,要學費。不然我也不至於冒著被製裁的風險,來來迴迴地往新手關裏跑……”


    “製裁?不至於吧?”白辰下意識道,“新手關的數量很多,總不至於連著幾次都進入到同一個……”


    “害,他說的是高分製裁。”櫻桃先生接口道,“有積分的玩家進入新手關也是要被製裁的,分越高製裁越嚴重,如果失敗的話,懲罰也會更重一點……”


    “原來如此……”白辰點了點頭,忽聽廖斐道:“不太對。”


    櫻桃先生愣了一下,挑眉望了過去:“哪兒不對了?”


    “我不是說你講的話,我是說他剛才說的。”廖斐立刻迴道,細眉卻蹙得緊緊的,似是仍在思索著什麽。


    “你剛才說,你們這一係列行為的根本目的是賺錢,對吧?”她確認地看向平頭哥,在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複後,又立刻道,“那你一單大概可以賺多少?”


    “基本……一萬起底吧。我是說人民幣。”平頭哥迴憶了一下,迴答道。


    “其他人呢?和你同級的那些?”廖斐又問道。


    “都差不多。我這還是普通價位,如果帶人的成功率高,還會更高一點。”平頭哥答道,有些懷疑地看了廖斐一眼,“你問這做什麽?想入行嗎?”


    廖斐沒有迴答,轉頭又看向了喬星河:“你妹妹在失蹤前有大筆支出嗎?她平時消費習慣怎麽樣?”


    “大筆支出?沒有吧。我全部查過,她比較可疑的支出也就一筆兩萬多塊的轉賬,差不多是她三個月零用錢。”喬星河迴憶了一下,迴答道。


    他本身家庭優渥,家中唯一的妹妹也是被寵著長大的,基本不缺錢,花小幾萬買個包包衣服是常有的事,所以他當時也並沒有在意。


    “看吧——假設這筆錢就是支付給複眼的,那像你這樣負責帶人的就拿個一萬多,負責物色和安排的,起碼也得一萬多吧。肯定不能比你少的。而且我猜,你們這種組織,管理層肯定也不會少。他們要不要拿錢?那你說,等你們全拿完了,這個組織的老板——或者說,頭目,他還能剩多少錢?”


    廖斐抬眼看向平頭哥,一邊思索著,一邊下意識地以手指在桌麵上點來點去。


    “一個有能力的老板,為什麽不單幹,而要去招募員工?肯定是因為這樣做,他能賺得更多——當然,按照你們這種運營模式,想要多賺的話,也不是不可能,比如時不時搞一單大的,搞個幾百萬的單子,可這樣的單子,肯定是在少數。而且你看,小喬他妹妹的可支配資金,光一季度的就有兩萬,那意味著,開價更高點,哪怕是翻個幾倍,都在她的可承受範圍內。畢竟這是事關性命的事,人在遇到有關性命的事時,是能豁出很多的。”


    “可你們家負責定價的那個——姑且認為,就是你們老板吧,他隻定了兩萬。坦白講,這個價擱我在身上那就是在做慈善。如果我的目的就是賺錢,我死都不會定出這麽個價位。我覺著,他要麽就是根本沒搞清目標的真實財力,要麽就是根本不在乎,就收個成本價。”


    “所以說,其實你這個說法有問題。隻能說,你,還有參與這個活動的其他成員,你們的根本目的是賺錢,或者說,這個過程中之所以會有金錢出現,就是為了促使你們去完成工作。但策劃這一套流程的人,他的目的絕對不可能是賺錢。除非他的真正目的就是給你們搞錢做慈善,這倒是能說得通了。”


    廖斐一氣嗬成地說完,唿出口氣,抱著胳膊往後一靠,一副“我言盡於此,剩下的你們自己體會”的架勢。


    坐在對麵的櫻桃先生咂摸半天,深深地看了眼廖斐:“你倒是……挺熟練的啊?”


    廖斐:“……”也還好吧,隻是推己及人而已……


    “不過你這話,我個人覺著,還是有些武斷了。”櫻桃先生緊跟著道,“畢竟我們現在就拿到了一個樣本,光拿這個說事有點太想當然了。說不定他們老板對外都收幾百萬,隻是碰巧暗戀那個妹子,所以才意思意思隻收兩萬呢?”


    喬星河一聽這話,頓時又坐不住了,白辰趕緊覷準時機將人按住,同時警告地瞪了櫻桃先生一眼。櫻桃先生無所謂地笑笑,話峰卻倏然一轉:“不過你這叭叭叭的,倒讓我有了另一個想法——韓偉,我問你,你們出去帶新人時,有什麽必須要遵守的守則嗎?”


    “那個字念禕——”平頭哥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旋即低頭認真迴憶了一下。


    “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嚴格的規則?隻是要求我們進入之前必須將拿到的線索提示保存好,另外就是對言行做了些約束,不該說的話必須少說……哦對,還有一條,我一直覺得有些奇怪。”


    他抬眸看向眾人,緩緩道:“他們要求我們,除非覺得新人有足夠的資質,否則一定要讓他們離開遊戲。”


    ……離開遊戲?


    廖斐一怔,一個驚人的念頭飛快從腦海裏劃過。幾乎是同一時間,白辰喃喃地開了口。


    “玩家脫離遊戲後,隻可能從‘死神’和‘倒吊人’兩種命運中隨機獲得一種。他們將人放出去,難道是為了這兩種命運?”


    “‘死神’代表著結束,死了就什麽都沒了;相比起來‘倒吊人’就更為可疑……所以,複眼的目的,其實是增加‘倒吊人’的數量?”


    “若是這樣的話……”櫻桃先生順勢接過了口,“那必然是因為這麽做會對他有什麽好處……可以肯定的是,‘倒吊人’是能和遊戲產生聯係的,所以很有可能,這個計劃的開創者,是有辦法從這種聯係中獲利的……”


    他說著,看了白辰一眼,白辰點了點頭:“這是一個突破口,我們可以試著從這裏下手……”


    他們在那兒自顧自地談開了以後的研究方向,不知不覺被帶跑了思路的喬星河茫然地看著他們,不知道為什麽會議的主題會偏成這個樣子;而會議桌的最右邊,平頭哥的神情則更為茫然。


    “你們在說什麽?”他皺起眉頭,看向廖斐,“你給他們的聲音加密了?”


    “我沒有啊……”廖斐神情古怪地看著他,忽然明白過來,“你不知道‘倒吊人’?”


    “什麽?”平頭哥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行,看來是真的不知道了。


    廖斐這麽想著,帶入複眼頭目的角度想了一下,又覺得這事挺理所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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