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海吃下去的那顆藥丸,是準備在最後關頭自我了結用的,這也是死士應該有的覺悟。


    隻可惜這顆藥丸是狄詠給蒲誌高的,甘奇說是泥丸,倒也沒錯,主要成分就是泥巴,因為泥巴容易搓成丸,製作起來方便,狄詠一個人,花了一刻鍾,就搓出了幾十顆藥丸。


    藥丸的次要成分是通腸胃的猛藥。


    通腸胃有什麽好處呢?能讓一個彪形大漢在腸胃的反複暢通中,成為一個站起來都費力的軟腳蝦。


    說白,就是拉虛脫了之後好活捉。


    蒲海吃著視死如歸的藥丸,也不掙紮了,隻等死亡的那一刻。


    周侗拿來繩索,一通綁縛,蒲海也不反抗。隻是綁縛一完,事情就有些不對勁了,蒲海一臉的難受模樣,接著劈裏啪啦一頓響聲。


    周侗連忙捂著鼻子大喊:“大哥,這個賊人嚇得屎尿橫流了……”


    “扔到一邊去!”甘奇一臉的嫌棄。


    蒲海一臉的難受,也接著著大便失禁的事情,直到此時,他還以為這是毒藥的副作用,自己不得片刻就會死。


    有蒲海這種想法的人,還不是一個兩個。


    山頭的另外一邊,二三十個蒲家漢子被幾百軍漢圍成了一團,軍漢們倒也不衝殺向前,反正已是甕中之鱉了。


    眾多蒲家漢子,互相對視著,最先的反應是想衝出去,還沒有衝起來幾步,就被羽箭射了迴去。


    隨後眾人互相唿喊起來,一雙雙帶著狂熱而又悲傷的雙眼。


    當第一個人拿出藥丸吃下去的時候,便又第二個人也拿出了藥丸,接著所有人都把狄詠給的藥丸吞下口中,靜靜等死。


    之後的場麵,難以言喻。


    軍漢們一臉的嫌棄,慢慢近前……


    也有嘲笑之聲:“屎都嚇出來了,還學人當什麽刺客!”


    甘奇在馳道上等著,也吩咐人到林子裏去把剛才那些逃跑的官吏衙差小廝們都找迴來。


    一旁的蒲海,一邊使勁努力著,一邊到處去看附近的山頭,在努力的空隙,還會大聲唿喊:“狗官,你今日必死!”


    甘奇卻還迴頭對蒲海笑上一笑,以表敬意。


    直到追擊的軍漢帶著一個個的綁縛之人迴到馳道的時候,早已虛脫無力的蒲海,才真正意識到今日的事情出問題了……


    但是蒲海如何也想不通問題到底出在哪裏?他對蒲誌高深信不疑,哪怕到得這個時候,他也依舊沒有懷疑蒲誌高。


    那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呢?那些援軍是臨陣脫逃了?蒲海雖然不知道內中詳細,但是他其實猜得到援軍是誰,肯定就是那個在家中一個人打到了他們八個人的漢子,武藝如此高強之人,怎麽會臨陣脫逃?


    蒲海一邊努力使勁,一邊胡思亂想,慢慢兩眼無神,心如死灰。隻恨此時,自己為何偏偏還沒有死?


    都這麽久了,為何還不死?不過蒲海慢慢感覺自己是真的要死了,全身無力,冷汗直冒,痛苦非常,這應該就是劇毒發作的感受了,蒲海閉上眼,不得多久,死了,還有一個解脫的表情。


    呃……拉暈過去了。


    倒是史洪磊一臉為難到甘奇麵前問道:“知州,這般……如何處置啊?”


    史洪磊為何為難?因為俘虜倒是有二三十個,就是一個個臭氣熏天,還真不好處置,放車架裏,這車架都毀了。


    “都脫光,扔進那邊溪水裏洗幹淨,再放進車架裏帶迴去。”甘奇如此吩咐。


    “那衣物呢?”史洪磊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衣物都不要了,入城之後,把這些人都綁在州衙之前,立好告示,讓全城的人都來參觀參觀,也好讓人知道刺客是個什麽下場。”甘奇殺人誅心,惡貫滿盈,低級趣味。他要這蒲家,再也不敢出現在泉州這個地方,再也沒有臉麵對泉州城的人。


    史洪磊點著頭,自去吩咐。


    做好這些事情之後,隊伍分成了兩批,一批由甘奇帶著接著去青陽鐵場,一批帶著俘虜們迴城而去。


    泉州城內,蒲家的大宅子中,蒲誌高吟誦著經文,安寧著自己的內心,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太陽的方位,等候著某些消息。


    直到下午半晌,蒲誌高等來的卻是如狼似虎的軍漢,當軍漢衝進這座大宅之時,男女老幼,到處緝拿毆打,整個大宅,一片混亂。


    蒲誌高匆忙而出,迎麵就見到了史洪磊,開口大喊:“史將軍,這般是為何啊?我蒲家這是犯了何罪啊?”


    史洪磊嘿嘿一笑:“殺官造反!”


    蒲誌高心中不驚,又問:“殺了何官啊?造的什麽反?”


    蒲誌高其實是鎮定的,他的消息沒來,反倒是官軍先來了,那就從官軍這裏打探一下消息也行。至於被抓什麽的,蒲誌高不著急,隻要甘奇死了,隻要漳州知州一兩天後過來了,蒲家也就安全了,自然就會從牢裏被放出來。


    “意圖刺殺知州造反,蒲老兒,你莫不是要狡辯?”史洪磊倒是願意與蒲誌高多說幾句。


    “知州死了?這與我蒲家何幹啊?”蒲誌高想問得更清楚一些。


    “嘿嘿……可惜了,知州活得好好的,一根頭發絲都沒少。蒲老兒,走吧,到大牢裏住一住,如何?”


    史洪磊臉上的笑容,已經讓蒲誌高知道甘奇是真的沒死,這一刻,蒲誌高隻感覺眼前一黑,身形就往後栽倒而去。


    史洪磊上前幾步,隻見栽倒的蒲誌高手已伸進懷裏,拿出了一個藥丸。


    史洪磊連忙伸手奪過,笑道:“蒲老兒,你就別在吃了,你這身子骨,怕是扛不住這般猛藥,到時候也難處理。”


    蒲誌高連忙想要伸手去搶,但是他又哪裏搶得過史洪磊這般的軍漢?


    爭奪之間,史洪磊抬手就打在了蒲誌高的臉上,發髻淩亂一片,左右軍漢擁上之後,按壓在地,綁得嚴嚴實實。


    整個大宅之中,女子的哭泣,孩童的嚎叫,聲聲入耳。


    蒲誌高閉著眼睛,低著頭,任由這些軍漢拖著架著往外走。


    州衙門口,一個個赤條條的漢子被綁在架子上,擠滿了圍觀的人。


    “這是刺殺知州的刺客啊,活該……”


    “這些胡番當真不知死活,也不看看這是哪裏!”


    “甘知州如此的好官,青天大老爺一般的人,愛民如子,這些胡番狗賊卻也敢刺殺,當千刀萬剮!”


    “千刀萬剮!”


    “走……你這個老潑婦還不知羞,一個女人也跟著看什麽?迴家去!”


    “要說這胡番,還真是如野人一般,你們看這滿身的毛發多麽厚?難怪如此不服教化!”


    “讓開讓開,官府拿人犯入衙,都不要擠在門口!”


    “讓一讓,首惡到案,都迴避!”


    史洪磊拿著蒲誌高來了,這一刻的蒲誌高,也看到了州衙門口的這一幕,心痛得如流血一般,隻抬頭看了一眼,就把頭低下了。


    “首惡是誰?”


    “那是蒲誌高,蒲家,去年還在城中買了一大片宅子的那個蒲家,轉頭就刺殺起了知州,死不足惜!”


    “打死他,打死他!”


    “打,打,打呀!”


    “後退,都後退,不準近前!”


    “案子還沒有審,豈能打死人犯,都住手。”


    群情激憤中,好在有一眾軍漢保護了犯罪分子。


    史洪磊拖著蒲誌高入了衙門,算是躲過了一劫。


    蒲誌高忽然開了口:“史將軍,容小人見一見甘相公,小人有冤情要說。”


    “知州不在,去了青陽鐵場,過幾日才迴。”


    “那……那小人想見見小女……”


    “這個嘛,晚間可以安排你們見一麵。”史洪磊竟然沒有拒絕蒲誌高這個無理的要求。


    為什麽?因為甘奇還要做一個好人,在蒲希爾這裏做一個好人,要讓蒲希爾對他感激涕零。讓自己家宅安寧一些,不能每天睡覺都睡不安寧。


    “多謝史將軍,多謝史將軍。”


    “哼,你這一家老小,怕也就隻能剩下蒲姑娘這麽一個活口了,臨死之前見一見,也算是送行了。”史洪磊唱著黑臉,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蒲誌高低著頭,早已老淚縱橫,他也沒有想明白事情怎麽忽然這樣了,那位武藝高強的韓相親信,怎麽可能把這件事辦砸了?那般的身手,身邊還有幾個漢子跟隨,想來跟隨的幾個漢子也是身手了得。


    有蒲家幾十漢子佯攻以聲東擊西,那幾個武藝絕頂之人,怎麽可能殺不了甘奇?


    牢房裏漆黑一片,倒也容得蒲誌高想得這麽多,隻是蒲誌高如何也想不明白,還有一點也想不明白,即便事情敗露了,為何蒲家會有二十多個漢子被活捉當場?還一個個垂頭喪氣被脫光綁在州衙前麵任人觀看。


    這一切,蒲誌高哪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忽然牢房裏來了幾盞燈火,一個哭泣的姑娘正在說道:“多謝史將軍。”


    “不必謝我,蒲姑娘快快進去吧,不得久留。”


    蒲希爾來了,提著一盞燈,看到了蒲誌高,就直接趴在了牢房之外,開口就是痛哭:“爹爹,你為何要派人去殺甘相公啊?”


    蒲誌高看著蒲希爾,隻流淚,不說話。


    “爹爹,你告訴我,這都是冤枉的,都是被人陷害的,你沒有派人去殺甘相公,是不是?都是假的,女兒可以給你伸冤的!”


    蒲誌高抹了一把眼淚,慢慢搖了搖頭:“女兒,可惜了,可惜咱們蒲家,再如何有錢,終究隻是別人眼中的螻蟻,棄之如敝履。事已至此,爹也說不出什麽了,隻恨那人,言而無信。”


    “爹,那人是誰人?你快與我說,我還與甘相公稟明事情原委啊,你是被人害了,我可以與甘相公說清楚的……”


    “說不清楚了,女兒啊,你好好活著,爹不是被別人害了,爹就是被甘奇害了,你……”蒲誌高最後想說的是讓女兒幫他報仇,但是卻又沒有說出口。


    “爹,你就告訴我吧,是誰言而無信了?是誰?爹,你是被人騙了,你是一時糊塗,你是被人蒙騙的,你不想殺甘相公,對不對?你都是被人陷害的?”蒲希爾已然泣不成聲,激動不已。


    “爹知道是去殺甘奇,那人是誰,你也不必問,不關你的事情……”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蒲誌高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有活路了。


    “爹,兄長們都在衙門口綁著呢,你不把實情說出來,全家都要死的,你說出來,也許還有一條活路的,甘相公最是心善,我也會舍命求情,一定還有活路的。”蒲希爾著急不已,她知道自家人都是良善人,她也知道甘奇是良善人,所以她覺得,既然大家都是良善人,其中定是有誤會,那就一定還有解決的辦法。


    蒲誌高抬頭看著女兒,搖了搖頭,輕輕抹了一下眼淚,不言不語。


    蒲希爾依舊在勸:“爹,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殺官造反,那一定是死罪啊,全家都要死絕了,還有什麽事情是不能說的?”


    “你不必知道。”蒲誌高無力一語。


    “爹,女兒一定有辦法救你們的,隻要爹與我說了,我一定有辦法救你們的!”蒲希爾不斷拍打著牢籠,把臉拚命湊進牢籠的縫隙裏……


    蒲誌高看著眼前這個已經要發瘋了一般的女兒,長長歎了一口氣,慢慢說了一語:“東京城裏的韓琦韓相公,是他,是他要殺甘奇。”


    “爹……”蒲希爾愣住了。


    “沒有別的了,你走吧!”蒲誌高,興許並非真的一點求生欲都沒有。


    “爹說的都是真的嗎?”蒲希爾問道。


    “都是真的。走吧……”


    蒲希爾立馬起身:“爹,我一定救你們!”


    說完蒲希爾急忙出牢而去,對著史洪磊開口就道:“史將軍,奴家想去鐵場,還請史將軍幫忙!”


    史洪磊搖搖頭:“蒲姑娘,什麽事情都等知州迴來了再說吧,這夜半三更的,沒有知州的手令,城門是不能打開的。”


    “求史將軍幫幫我!”


    史洪磊依舊搖著頭:“知州無令,恕史某難以從命,不敢私自做主送姑娘出城。”


    “來人呐,送蒲姑娘迴後衙。”史洪磊又是一語。


    一切等甘奇迴來,甘奇把鐵場的事情安排好之後,自然要迴來當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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