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盈一邊不好意思,一邊憂愁。


    這隻是跑了一夜,若以後直接不告而別徹底消失,會不會更讓他們著急?


    不過,那些似乎都是更遠的事情了,她決定暫時先不思考這些。


    就像是提前做好了準備一般,邱燕燕從柳珅的手中取來筆墨,嚴肅遞到宮盈手中:“來,告訴我們你昨夜去哪裏了。”


    在迴來的時候,宮盈就想好了借口,所以迴到客堂裏麵,麵對邱燕燕的問話的時候,她便默默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紙墨,將自己提前準備好的借口寫了下來。


    邱燕燕瞥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宮盈。


    她雖然消失了一整夜,但身上沒有傷,就連頭發看著都好好的,不像是經過激戰的樣子,便勉強相信了宮盈的“內急找茅廁結果找迷路了”的說辭。


    “茅廁就在門外,這你都能找錯。”


    宮盈換上委屈的表情,一筆一劃寫:找錯了方向,就一路錯了下去。


    邱燕燕歎了口氣,將紙筆收起:“我和大師兄倒還好,主要是衛襄他害怕你出事。”


    柳珅讚同地點了點頭,小聲:“小師弟說他這輩子就這麽一個至交好友,丟了不知道該去哪裏再找一個。”


    邱燕燕跟著也點了點頭。


    柳珅瞥了一眼她,聲音裏突然多了些悲傷:“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衛師弟從來都沒有將我當成他的好友……真是叫人難過。”


    邱燕燕梗了下,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接著又開口:“所以,日後若是再要去茅廁,記得拉上衛襄一起,若真的不認識路的話。”


    宮盈連忙睜大眼睛,一麵搖頭,一麵拉過紙筆重新解釋:天黑的時候會有些分不清路,平時沒有問題的。


    邱燕燕:“難不成小公子有那個什麽……夜盲症?”


    好像……也說得通。


    宮盈略顯悲傷地點了點頭,就當她是有夜盲症好吧。


    不過邱燕燕望著她的表情,卻變得又多了好幾分同情,雖然她什麽話都沒有說,宮盈卻能看出,她這會兒的表情就像是在說——“多可憐的小兄弟啊,不能說話也便算了,竟然還患有夜盲症。”


    同情完畢,對方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宮盈的肩膀,聲音不無同情:“不礙事,日後夜間就讓衛襄陪著你,你倆一起,倒也挺好。”


    第二十四章


    說曹操, 曹操到。


    衛襄剛從外麵迴來,進入客堂,看到宮盈的瞬間,視線停頓了片刻,緊接著神色自然地看向柳珅二人:“師兄、師姐好。”


    可能是因為一整夜都沒有睡好,他這會兒的臉色看上去並不是很好,麵頰微白,仿佛十分困倦。


    宮盈的心底忍不住泛起了那麽一絲絲愧疚。


    “小師弟你迴來得正是時候, 小公子剛剛迴來, 大家夥兒誰都沒找到他, 是他自個兒迴來的, 說是昨晚起夜迷路了, 天亮了才找到迴來的路。”


    在邱燕燕解釋的時候, 柳珅十分有師兄風範地遞過去一杯茶:“來小師弟喝點水。”


    衛襄接過茶杯, 道聲謝後才抿了一口:“我知道, 剛剛葉師兄都同我說了。”


    柳珅點了點頭, 並且溫和補充道:“小公子說他患有夜盲症, 夜間看不清路,我剛剛同你師姐討論了一番,一致認為,日後小師弟在夜間需要對小公子多留意點。”


    聽到夜盲症的時候,衛襄下意識朝身側看了一眼。


    被看的宮盈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做什麽也不知道狀。


    她太傻了。


    居然連初識衛襄是在夜間這件事都忘記了, 這種謊話用來騙一騙別人也便罷了, 用來騙衛襄……好像有點危險。


    不過, 對方似乎並沒有拆穿自己的意思。


    他的視線停留了片刻,什麽都沒說便移開了。


    那邊,柳珅的聲音還在繼續:“例如夜間上茅廁這類雞皮小事……”


    聽到這裏,衛襄拳頭掩唇,一陣猛咳,白白淨淨的臉蛋漲得通紅。


    柳珅沒有覺察出不對勁,他掃了一眼他,聲音裏摻雜了那麽一點點的不高興:“對於這類事情衛師弟你應當是不會介意的對吧?反正……反正小公子可是你這輩子唯一的至交好友,”


    他將“唯一”這兩個字咬得很重。


    邱燕燕忙不迭伸手戳了柳珅腰側的軟肉,咬牙切齒:“師兄,要不要這麽幼稚……”


    柳珅在她麵前難得硬氣了一迴,不但一點都不反省自己,反而還挺直了胸脯,聲音理直氣壯:“養這麽大的小師弟就這麽被個外人蠱惑走了,我委屈,我不甘心,你說說我,我到底哪裏不如他了?”


    “……”衛襄,“師兄,你是不是聽錯了,我沒說是唯一的至交好友。”


    “啊?有嗎?是嗎?不是唯一,那那那就是第一個,不是第一個那就是最喜歡的那個,反正反正,反正怎麽輪都和大師兄我沒關係,所以大師兄到底是哪裏不好了,大師兄一把屎一把尿將你喂養大……”


    話說到後麵,聲音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小。


    同他聲音一起變遠的,還有他被邱燕燕使用暴力方式,強行拖拽出門的身影。


    “行了行了,多大人了,怎麽跟個孩子似的,快走了快走了。”邱燕燕揪著他的耳朵念叨完,又扭頭看向門內,“你倆今天就好好休息一天,不用去看比武了。”


    完了,又仰臉兇巴巴看著柳珅:“師兄你可再配合點吧,今天司徒家有人要上場比試,師父叮囑了我要提前看清他們家的武功路數,再不趕緊去就要趕不上了。”


    提到師父,柳珅總算乖巧了下來。


    兩人的身影在遠方變成兩個小點,最後消失不見。


    衛襄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宮盈,看了會兒後道:“大師兄他聽錯了。”


    宮盈:咦?


    她好奇了片刻,了然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都知道了。


    “我沒說是唯一的至交好友。”他別過臉,聲音像蚊蟲哼哼,“隻說了是好友。”


    少年的眼睫微微垂下,白皙的側臉上有淺淡的粉色,別別扭扭說完話,淡色的唇輕輕抿起,說話的語氣很是凝重,可這模樣,不管怎麽看,都給人一種……十分好欺負的感覺。


    宮盈忍不住笑了笑。


    他視線望過來,臉色一黑,似是有些羞惱:“你笑什麽。”


    她連忙收起笑容,學著他的樣子,做出凝重的表情,順帶著無聲地搖頭。


    他似乎有些氣結,攥了攥拳頭。


    隔了會兒,他才又開口:“你……明明沒有夜盲症,為何要同他們說你有夜盲症。”


    果然還是問到了這個死亡問題。


    宮盈再一次慶幸自己是個啞巴,身為一個啞巴,她什麽話都不需要說,隻需要用無辜並且委屈的眼神,可憐巴巴地盯著問話的人就夠了。


    大多數情況下,問話者都不會繼續追問下去。


    而衛襄比一般人還要更配合一些。


    可能是眼神過於可憐,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頗有些狼狽地轉過頭,沒再正眼看她。


    身為一個清楚宮盈並不是啞巴的知情者,他不僅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還十分給力地腦補出了她撒謊的原因。


    “算了……”他抿了下唇,“我能理解,畢竟在門口走丟這種事,說出去很容易被笑話,你不願意實話實說也正常。”


    宮盈:“……?”


    他說得很有道理。


    她隻能悲傷地點點頭,表示他說得都對。


    見她如此,衛襄忽地一笑,略顯嫌棄地搖了搖腦袋:“這邊路應該很好認的呀,你怎麽可以這麽笨,不過晏家堡沒事做建得這麽大,假山怪石到處都是,堡內的每一處好像都長得一模一樣,會認不出路好像也正常。”


    說得太對了。


    宮盈熱淚盈眶,險些當場給他送去鼓掌聲。


    衛襄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臉上一熱,輕咳一聲:“反正今日閑著也是閑著,我帶你去熟悉一下附近的路線好了。”


    閑沒有問題,問題是怎麽可以這麽閑。


    宮盈眨眨眼,試圖從對方臉上看出開玩笑的痕跡。


    但是很遺憾,她失敗了。


    衛襄很認真,非常認真。


    他莊重望向她,漆黑的雙眸看上去幹淨而又純粹:“好兄弟之間就該如此,我不該嫌棄你路癡不認路,為了彌補之前的過錯,我理應帶你認認附近的路。”


    有內味了。


    看著對方鄭重其事的表情,一瞬之間,宮盈腦袋裏冒出了桃園結義的畫麵。


    似乎有點奇怪。


    可是她又說不出究竟哪裏奇怪。


    於是,宮盈將腦袋裏的想法塞迴去,麵無表情點頭。


    ——行吧,好兄弟。


    晏家堡的確很大。


    單獨的內置宅院數量就數之不盡,附近一圈住的基本也都是讓同來參加武林大會的門派,不過這會兒是白天,人都去了比武擂台,住處冷冷清清的,除了幾個零星的雜役弟子便再無其他。


    衛襄是個言出必行的人,說是帶她認路就是帶她認路。


    去往茅廁的路,去往廚房的路,去往比武擂台的路,以及東西南北各住了哪些門派,他都細無巨細給宮盈科普了一遍。


    用的是莊嚴且鄭重的標準兄弟臉。


    宮盈有些心虛。


    這些路她都認識,但她隻能裝著不認識的樣子,認真旁聽,並且偶爾點頭表示自己有在聽。


    架不住過於無聊,聽著聽著便還是走神了。


    “你……”衛襄欲言又止,稍頓,他選擇放棄,“罷了,還是不為難你的腦袋了,記這些也沒用,以後要去哪裏,叫上我就行。”


    他看她一眼:“好兄弟就該同進同出。”


    ——行吧,是兄弟就一起上廁所。


    宮盈麵無表情想,在對方略顯期待的眼神下,緩慢點了下頭,並且十分配合地將自己的“麵無表情”切換成了“麵帶感激”。


    新晉好兄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臉頰一熱,抿唇輕咳一聲,抬眉看向宮盈的時候,眼神澄澈真摯:“我聽師兄他們說,朋友之間都該是這樣的。”


    該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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