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惑守心,太白食昴”


    “但凡你早來上一會兒,我也不會傻乎乎的進去挨這兩下!”


    剛命水族們下去準備宴席,正準備拿這少有的倒反天罡名場麵下酒的禺,看著外界晴天白日間忽然間閃現的星象,一口酒盡數被噴了出來。


    胸前濕潤的衣襟祂早已顧不得,隻口中止不住的輕聲呢喃。


    “不行,這不行,這坑不能光我一人踩進去!”


    言語間,禺起身化作一片氤氳的水汽離開東海。


    雖然額頭的獨角仍未消腫。


    但此時那彌散了小半個東荒的霧靄已經吸引了絕大部分存在的注意力,他小心隱藏,也不至於落到太多人的眼裏。


    當然,在這蠻荒地界,亂舞,總有那麽幾個管不住眼珠子的,但那就不是祂能考慮的範圍了。


    畢竟,敢在蠻荒亂瞅亂看的,要麽是白澤那樣天賦異稟,又苦心鑽研的;要麽就得具備絕對的實力跟審時度勢的眼界,而顯然,他禺雖貴為東海之神,但在蠻荒還夠不上被全部人審時度勢的層次。


    其實被看到了也無妨,反正他都準備拖人下水了。


    但凡做成了那到時候大家的談資不局限在祂一人身上,都丟了臉麵的情況下,也就沒什麽取笑的趣味了。


    少尤那邊他是管不了了。


    雖然此事是因四兇而起,而他們除了窮奇之外也都被一起打包帶走,共赴歸墟,而哪怕是因為有禺的卷入,導致窮奇僥幸逃了一命,但身體零部件的缺失,尤其是那地方,對於一尊雄性神靈來說,麵子跟裏子都幾乎丟盡了,也算是受到了懲罰?


    當然,是否能出了這股惡氣,禺的想法並不重要。


    但他知道,隻一個窮奇肯定是平息不了那頗似大尤的崽子心中的怒火的。


    禺雖然長居於東海,但也知道近些日子以來,上古八方鬧騰的厲害。


    三皇所處的時代尚且還好,畢竟在那三個古老的蠻荒時代留存的具都是些真正的兇神大物,燭九陰;西王母;蓐收;青龍像四兇這種在那邊根本都排不上名號。


    直至黃帝時代,也都是這些大神們活躍的時間點。


    到了顓頊絕天地通之後,這些蠻荒古神們才顯得不那麽活躍了。


    但不活躍不代表祂們不存在,隻是因為建木跟不周山的雙雙崩塌導致串聯蠻荒的渠道有所縮小,這就跟小溪養不出大魚一樣。


    雖然不周的斷裂並不影響蠻荒的本質,但互相鏈接的河口縮小了,古神們互相往來也就變的不那麽便捷了,再加上一些個其他的因素夾雜在其中。


    所以,舜時雖然仍有這些古神的存在,但卻已不是本體,具體形容的話,在名字後麵跟上一個【】的詞綴應當更加準確一些。


    古神們確實沒太大的動靜,但在堯至禹這三個時代卻是風急浪高,各種兇神惡獸,蠻荒生靈,乃至人族各部之間都是異動頻頻。


    而這一切的根源,便是少尤。


    隻不過,往日裏禺並不熱衷於這些,所以隻是對大體的情況有所耳聞,今日長角了這才後知後覺的將其對號入座。


    祂曾聽聞,前些日子,大禹那邊九州鼎異動,蠻荒中跑了些惡獸,應當就是為的此事。


    而此時見了活蹦亂跳的張珂,那那些惡獸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隻是禺知道,被人算計卻不還手不是九黎這一脈的習慣,再加上自己失誤將那連祂都隻是猜測的舊事和盤托出,兩相加成之下,這熒惑守心的星象來源便也有了幾分支撐。


    之所以想這麽多是因為禺接下來要幹的事兒有點不地道,不給自己找上一些借口填填底氣,祂還真有些下不去手。


    “爹啊,上次趕不上兒子沒怪你,但這次你要是再不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發了可別怪我沒提前通知到!”


    禺嘴裏念念叨叨著,所化的水汽卻是一路東去。


    不多時,東海之上驟然升起一道巨大的火球,恐怖的熱浪四散而去,永不幹涸的東海都因此而蒸發了上百丈。


    隻是伴隨著磅礴水汽形成的大霧蒸騰,那明亮的火球也在刹那間被一片黑幕包裹被人裹挾帶到了水下。


    於是,整個東海頃刻間沸騰了起來。


    而與此同時還伴隨著天上的一道怒喝:“蟊賊,放下扶桑,我留伱全屍!”


    前所未有的怒火,在金烏的心中升騰而起。


    祂從沒想到,這蠻荒地界居然有人膽大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去偷祂老家。


    如果隻是撿點零碎那還罷了。


    畢竟堯時,扶桑樹便被大羿踩塌,根基大損,雖然之後用金烏的其他幾個兄弟埋在湯穀之下,借祂們的養分再度滋潤發出了新芽,但跟從前那個舒適的扶桑樹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但好在兄弟們都沒了,隻剩下祂一個,至少地方上寬敞了許多。


    可再破再舊那也是金烏天天晚上棲息的家園,如今被人偷走,這還得了。


    刹那間的不可置信之後,那恐怖的大日之火自祂的身上唿嘯而起,明媚而晴朗的天穹在暴虐的金烏麵前刹那間便被攪的麵目全非。


    飄蕩的雲層被烈日蒸幹,而剛剛閃現的熒惑跟長庚更是被怒氣衝天的金烏重新逼迴了星空。


    但與此同時,那升騰的烈日之下,虛幻的熱浪也化作實質的火焰炙烤著山川江河。


    平原龜裂,江河幹枯,百草樹木燃起洶湧的火海,四方的神靈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忙不迭的救火遏製災厄的繼續變化。


    好在,此時的金烏尚且還保留著部分理智,而那一幫子兄弟也盡被大羿射落,情況才能被勉強控製。


    而下一刻,洶湧而暴虐的烈日便橫跨億萬裏之遙,淩空架到了東海之上。


    因扶桑樹而蒸騰的東海還沒等冷卻下來,此時那溫熱的海洋便再有沸騰的跡象,而與此同時,一道怒急了的聲音響徹在東海上空:


    “禺你個老糊塗快點出來!”


    “你家又出賊了,偷了我家的扶桑樹,趕緊出來跟我抓賊,丟了我扶桑樹我就把你的東海都蒸幹,還要痛打你一頓!


    咱倆誰都別想好過!”


    隻是看著居高臨下的金烏,海中神;獸具是無言。


    賊?


    我們知道。


    我家海神就是那個偷扶桑樹的賊。


    但這事兒能告訴金烏嗎?


    顯然不能夠,畢竟禺是東海神,執掌東海,而金烏隻是金烏,終有離開的一天,除非不想在東海混了,不然哪兒有職員狀告老板的?


    至於金烏的威脅,那也隻能去海眼裏躲躲了。


    畢竟隻一頭金烏,看著兇狠但一時半會兒也蒸不幹東海,更何況是深藏海底直通四方的海眼。


    與此同時,拜別了禺這位好心長輩的張珂也繼續踏上了自己的征程。


    好不容易來上古一遭,又有四兇提前送菜,這他要是不折騰出點動靜,那還真白費了這些人的苦心。


    隻是一路走來,除了最開始屏障破碎時被卷進霧靄之中的存在以外,這會兒遇到的便全都是些再尋常不過的生靈了。


    所謂的尋常,是指那些沒能被記載在《山海經》中的尋常事物,像普通的家禽,野獸,植物跟靈藥,這些雖然在這片靈機固化實質顯化的地界,也被滋潤的非凡脫俗,頗有神異,但對於當下的張珂來說也就那樣。


    像是後世的零嘴,或許可口,但並不飽腹。


    再看其零零散散的生長環境,若要采摘就顯得有些麻煩了。


    不過這事兒張珂並不覺得問題出現在自己身上。


    事實上,在看到了禺的時候,他就大致判斷出了自己在蠻荒所處的地界。


    約莫在大荒東經中一處並未被記載的貧瘠之地。


    而在對應《山海經》原版的話便能發現,大荒東經所處之地,多山多水,多人神,但植被跟動物比起其他部分的記載來說卻是為數寥寥,甚至在這邊靈根都還有三個,而獸類卻隻有一個五彩之鳥跟夔。


    沒辦法,誰讓這邊有記載的人神中出了個蚩尤呢!


    以張珂知道的,自家老師那血跡斑斑的戰績,大荒東經有此貧瘠之貌並不意外。


    不過沒有動植物還有人神,但這邊的人神卻跟貧瘠的環境截然相反,黃帝,應龍,蚩尤,誇父,天吳,帝俊.這些個有名有姓的都曾出現在大荒東經。


    值得一提的是,整個大荒四經上,東西南北中,除了大荒西經之外,其他區域在動植物的相關記載上都是一副凋敝而荒蕪的模樣,而恰巧四經中,唯獨西經並無蚩尤出現的記載。


    少尤攤手,jpg!


    隨後,出於時間有限的思考,張珂隱藏幹戚的同時也驅散了籠罩數萬裏的霧靄,選擇將自己暴露在蠻荒的視野之下。


    霧靄雖然好用,但懾於老師曾經留下的劣跡,在沒能驗明正身,亦或是人族率先試探之前,所有人都選擇靜靜觀望。


    但主動出現就不一樣了。


    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張珂的視網膜上就好像刷屏了一般,飄起了字幕:


    【你已被人族之王,蠻荒共主——舜加入了關注名單】


    【你已被東方天神,天帝——帝俊加入了關注名單】


    【你已被昆侖之主,五兇之神——西王母加入了關注名單(你獲得了一株不死草)】


    好像一場電影結束時的黑幕一樣,張珂的眼前也頻繁的飄起遊戲的相關提示。


    而與此同時,他身邊的空間猛然撕裂,伴隨著一道兇惡的氣息自虛無中迎麵而來,一株色澤翠綠,如翠玉一般光澤潤滑,生的好似劍蘭一般的植物順著氣流落在了他的麵前。


    張珂


    還真是別樹一幟的獨特風格,這是怕自己一不小心給浪死了?


    也能理解,畢竟蠻荒的西王母跟九州的王母之間,屬於一體兩麵,而作為係帶的瑤姬也是這兩位統一的女兒,隻不過是名分上略有變化。


    隻是,這不死草隻能起到起死迴生之效,而像概念上的死亡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不過終歸是一番好意,張珂也是欣然收下,心中對著那合攏的空間裂隙道謝了一番,然後便麵色一正,準備接客。


    與此同時,伴隨著最先一批的古神陷入了沉寂之後,後來者的目光也探到了大荒以東,看到了那驅散的霧靄,以及其中那道如山般高聳,提刀放火,麵容兇惡的身影。


    短暫的呆滯之後,整個蠻荒直接炸開了鍋。


    什麽玩意兒?


    不是蚩尤,隻是少尤?


    搞這麽大動靜還真以為黃帝溜號,讓那家夥炸墳跑出來了,結果就這?


    白擔心了一場,當真浪費大家感情。


    而相較於那些罵罵咧咧一陣之後,各自轉身忙碌的存在,蠻荒中尚有不少的目光一經目睹之後便再也沒離開過。


    苦了它們一番算計跟謀劃,還被那幾個缺德的人王打壓了好一陣,早知道你能自己送上門來,那它們還折騰個什麽勁兒啊,坐著等就是了!


    有耐心的,距離人族近的在觀察人王那邊的動靜,以及整個蠻荒的走向。


    而一些個耐心不那麽足的,亦或是先前吃過大虧的,此時早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迫切,直接破門而出,各施手段從四麵八方跨海前往大荒。


    而在這數目繁多的身影之中,有一道魁梧的身形頗為顯眼。


    “不是,祂怎麽也來了啊?我尋思蚩尤也沒去北山係鬧過啊?”


    “你別忘了,這少尤雖然師從蚩尤,但歸根結底他身上卻流著防風氏的血脈,而在不久之前防風氏那家夥詐屍之後,第一時間就跑去了北山係,找了太行山神的麻煩,他家的幾個小崽子都被人駕在火上燒了,要不是祂迴去的快,差點就吃上烤乳豬了,這仇結的可大了去了!”


    “這事我聽說不是被大禹攔下了麽,防風氏還受了懲罰哦哦哦,明白了,要是能轉得過這股勁兒咱們也就不至於眼巴巴的找過來了。”


    “嘿,到時候就跟在這太行山神背後,畢竟咱們這第一波過來的,數祂最大,有祂頂著拿下那小子就簡單許多了,隻可惜,被這家夥先動手的話,那留給咱們泄憤的空間就少許多了,不過到時候人王論罪的話,咱們也沒太大的風險,這買賣也好像還行?”


    太行山神聽著從四麵八方傳來的竊竊私語,那純白的看不到一絲瞳仁的眼中閃過些許不快,但也怪不了誰,畢竟是祂主動牽涉到這場屬於蚩尤舊怨的漩渦當中來的,被人當了槍使也著實沒什麽辦法。


    在這蠻荒跟蚩尤結怨的存在多了去了,隻不過目前為止,其中大多數都比較安分。


    一來是出於蠻荒仇恨不傳血脈的規矩,二來是自持身份,不願意得一個以大欺小的名頭,再者那些兇神惡獸們雖不管這些,但它們大多都攝於人族的威脅,在觀望,在等待。


    等著看幾位人王是否會像上次那樣,再度出手消耗自身的威望來為其平息事端。


    也等著看著少尤是否能在這第一波蜂擁的浪潮中存活下來。


    若要死於大荒,那自然是皆大歡喜。


    可若是這些“烏合之眾”沒能起到效果的話.祂們便也有借口進來摻和一手了。


    畢竟能在如此眾多的圍攻下還能戰而勝之,那蠻荒不欺淩幼崽的潛規則也就應當用不到少尤的身上了吧?


    左右想想都是不虧,那等上一會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他人能忍,可太行山神卻忍不了。


    看著這般熟悉的麵貌,祂就想起了被人塗滿了惡臭泥沼的太行山,雖然九州跟上古之間聯係斷絕,但因為太行山這一係一直都沒能出來一位扛旗的神靈,九州的太行山神的根源權柄也仍保留在祂的身上,被人騎在身上發憤圖強,祂的麵子都丟盡了!


    雖然太行山神在之前也強行捏死了張珂的一具化身作為了結的話,那麽後續防風氏的報複便將這段本該消弭的仇恨又重新續接了起來。


    一想到自家那幾個被龍炎炙烤的皮毛焦黑,血肉泛香,直到現在還重傷難愈的崽子,祂的雙目也忍不住泛氣力絲絲血色。


    既然你防風氏以大欺小在先,那現在也怪不得我痛下狠手了。


    至於大禹的調和。


    嗬,所謂的斬妖除魔最終的實惠也是落在了人族身上,於祂又並沒有什麽,補償也不過是保住了豬仔們的性命,彌補了根基,但就是如此,也將祂放在了兩難之地。


    要麽保證血脈根基不損,而經受煙熏火燎之痛,要麽就迅速治傷,但根基上麽,就不那麽敢保證了。


    這般結果,太行山神不能接受,但又反駁不了人王的意見。


    原想著這苦果隻能祂自己吃下,但偏偏天意垂青,自己將罪魁禍首送上門來。


    如此,也就怪不得祂了!


    嗯?


    看著一馬當先,闖過被金烏封鎖的東海,出現在大荒地界的身影。


    張珂那血色的雙眸微眯了起來。


    太行山神?


    來尋仇的?


    下一瞬,張珂的身影猛的消散在原地。


    而隨之一同的,則是陡然間在大荒間泛濫開的熊熊火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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