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大家多想,這個看不清麵貌的男人就自顧自地說:“不過,這不重要。既然各位能見到我,說明即將走到終結,也是時候將這把鑰匙交給更合適的人了。”


    一直沒說話的顧平生忽然開口問:“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看不清麵容的男人沉默片刻:“在你的時間裏,是的。”


    “什麽叫在我的時間裏?”顧平生皺眉不解。


    “在我的時間裏,還要等一段時間才會遇見你們。”


    他說的是你們。


    這兩個字眼不僅顧平生聽到了,在場的其他人也都聽到了。


    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雖然這個神秘人說的話聽起來像瘋子,但他卻很坦誠,出乎意料的坦誠,他有什麽就說什麽,能迴答就迴答,絲毫不加遮掩。


    可問題也隨之而來。


    “既然在伱的時間裏還沒有見過他,你現在又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鬱文軒問。


    神秘人似乎笑了笑:“因為此刻的我,已經走出了時間。”


    “走出了……時間?”


    宋缺呢喃著這句話,他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


    “沒錯,我已經死了。”他語出驚人,“所以,一生中所有的記憶,都能被我隨意瀏覽。”


    五人都見多了詭異的事,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死人出現在眼前,還是讓他們大腦宕機了片刻。


    他們不覺得這個神秘人在說謊,一是此人沒有說謊的跡象,二是他沒有說謊的必要。


    以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現狀而言,對方根本沒必要編造一個這樣莫名其妙的謊言來愚弄他們。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惑,我的時間不多,但可以盡量解答,不過,接下來想讓我迴答問題,我也需要你們答應我兩個條件。”


    “一是你們要從你們之中選出一位,來取走這把鑰匙。”


    說完後,他便閉口不言。


    “二呢?”顧平生問。


    他隱約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了。


    這種說話方式,這種語氣,除了那個人還有誰?


    隻是……那個人為什麽會在【船行月下,人亡水中】這個故事裏?


    這根本不可能,他明明已經迴到業城了,從那個漆黑的碎隙裏……


    “答應了一,我才能說二。”


    神秘人繼續說道。


    “我答應你。”顧平生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知道,也許他和這個男人選擇的路不同,但終點很可能是同一個。


    其餘四人看了顧平生一眼,倒是也沒有否定什麽。


    畢竟,這把腥紅鑰匙一看就知道,它是一把主鑰,甚至……它很可能就是眼前這個神秘人可以打開這個神秘空間,將他們掠來這裏的原因。


    “好,那我就說二了。”


    神秘人停頓片刻,視線似乎再次一一掃過了大家。


    “你們,應該認識一個叫白研良的人吧。”


    他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髒都猛然一顫。


    明明是和許知非一起跳入的大海倒月中,可白研良卻沒有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似乎也有了答案。


    “有人放出了災厄,有人看見了未來,有人走出了時間,有人藏進了人海……”


    他低聲仿佛吟誦,最後幾個人幾乎模糊不清。


    “一定要……殺死他。”


    神秘人的聲音在並不寬敞的房間內迴蕩:


    “徹底殺死他。”


    ————


    “咚咚咚——”


    “咚咚咚——”


    白研良的眼皮格外沉重,但身體卻很輕鬆,這麽多年了,自己從未這麽舒服地睡過一覺。


    他聽到有人敲門,然後推門而入。


    懶洋洋地睜開眼,白研良看向門口,先是一怔,後慢慢開口。


    “哥……”


    “沒事,吃點東西再睡會兒也可以。”白研人把早餐的豆漿和包子放在床頭櫃,笑了笑,“昨晚你說了很多話,好像很累,竟然在烤魚店的桌上睡著了。”


    “你把我背迴家的嗎?”


    “當然,”白研人下巴往旁邊的房間一指,“小心點不要讓你和小時候碰麵就行。”


    他笑得很狡黠。


    白研良也嚐試著笑了笑,接著看向四周。


    對……


    這裏的確是自己的家,記憶實在太深,抹都抹不去。


    隻不過,記憶裏更多的是殘肢和血液。


    哥哥就死在這裏。


    白研人已經迴了客廳,似乎在整理書桌,準備工作了。


    白研良看了一眼仍冒著熱氣的豆漿和包子,起身走向窗邊。


    窗外飄進來的味道……


    是腐爛的氣息。


    看了看天空,一條條黑色的裂紋在藍天上清晰可見,裂紋中深邃的黑色仿佛浩瀚的星空,又像是無盡的深淵。


    街道上,半張臉都腐爛的打工人夾著包在行走,交談。


    眼睛裏爬出蛆蟲的早餐店老板動作熟練地做著包子。


    隻剩下半顆腦袋,腥紅的腦仁兒不停跳動的孩童背著書包在街上打鬧……


    太陽……是暗紅色的。


    如同即將凝固的血。


    這裏是真實的過去世界嗎?


    白研良怔怔地仰著頭。


    “研良!”哥哥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今天中午想吃什麽?”


    想吃……什麽?


    白研良一步步走出房間,來到客廳。


    脖子,臂膀,腰部,腹部,胸膛,膝蓋,腳腕……到處都是血淋淋恐怖傷痕的白研人笑眯眯地看著他。


    此刻的研人,就像一具被縫合起來的,早已被分屍的軀體……


    “哥……”


    下一秒,白研良走上前去,抱住了這具恐怖的屍體。


    “研良……”


    白研人似乎嚇了一跳,但很快他就平靜下來,反手也抱住了白研良,笑著問道:“怎麽了?在未來受欺負了?”


    “我不知道……”根本沒有情緒的白研良忽然開始哽咽,但他的表情很猙獰,似乎根本就做不出表情,眼眶也幹幹的,就像完全掉不出眼淚。


    “我好像……忘記了很多事……”


    “我不記得小時候的自己了……”


    “也不記得爸爸媽媽的樣子……”


    “不記得兒時的朋友……”


    “不記得鄰居的名字……”


    “我隻記得……”


    白研良沒有再說。


    他的聲音的確在哽咽,但卻沒有半滴淚落下。


    他最清晰的記憶,是白研人死去的那一晚。


    以及……從那之後自己被關進精神病院的一切。


    至於更之前的記憶,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紗,似乎隱約能看見畫麵,卻根本揭不開,看不穿……


    白研良抱著白研人,此刻周邊的牆上,已經爬滿了和天空一樣的裂痕。


    “沒事的,有哥哥在,這些都不是要緊的事……”


    仿佛屍塊被縫合起來的白研人拍了拍白研良的後背,溫和地說:“放心,有哥在……沒人可以傷害你。”


    “可是……如果我醒了呢?”


    根本沒有淚水的白研良,眼淚在這個瞬間奪眶而出。


    “……”白研人的神情忽然變得詭異又靜默。


    “哥……如果我醒了呢……”白研良痛苦地流著淚,“如果要傷害我的人是你……我該怎麽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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