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淡燭光之下,吳耀祖的臉,像是一張用紅墨畫線的淩亂棋盤。


    司徒獠後退一步說:“千萬別沾上那灰。”


    屈憶寒聞言,連忙將自己的雙手縮進了袖子裏。


    吳耀祖此刻顧不上他們,連滾帶爬地爬向門口,一邊敲門一邊對白秋葉四人放話。


    “給我等著,我們村的人不會放過你們——”


    他話音未落,脖子像被卡住一般,聲音被吞進了肚子裏。


    他的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往後拖,頭朝門的方向,腿憑空抬起,以這種詭異的姿勢被拖進了桌子底下。


    吳耀祖重新爆發出一陣慘叫,被他撞開的紅布重新落了下來。


    紅布不斷的抖動,桌子被撞的,哐哐作響,吳耀祖被拖走時發出的慘叫戛然而止。


    房間裏重新迴到一片寂靜,隻剩下那隻蠟燭燃燒時,火星發出的劈啪聲。


    屈憶寒捂住自己的嘴:“該不會是死了吧?”


    自家人都逃不過,更別提他們這些外來客。


    司徒獠突然說:“牆上有印記。”


    他說的是那張桌子後麵的牆。


    幾人走到正麵,看見牆上有一塊黑色的印記,看不出是什麽形狀。


    從這麵牆的情況看,印記旁邊有不少擦痕和刮傷,應該有人曾經試圖清理過這塊印子。


    但不知因為什麽原因,並沒有擦掉,隻留下了這些痕跡。


    白秋葉說:“像是血印。”


    王雍簡看了周圍的痕跡,苦惱的說:“擦不掉的血印,隻怕是怨氣衝天。”


    他們說話的時候,桌底下完全沒有動靜,仿佛吳耀祖從來沒有進過這個房間般。


    屈憶寒看著桌角,覺得那塊深紅色的絨布,像是從牆上滲透下來的鮮血,從桌麵流下來,形成了血簾蓋住桌腳。


    “我們要打開看看嗎?”她問,“還是在這裏等到擲筊?”


    司徒獠說:“不用管他,我們等著。”


    四人迴到了門口的位置席地而坐。


    屈憶寒仍然不放心地說:“真不用管?”


    司徒獠說:“已經給她送了這麽大份見麵禮,她高興還來不及,不會害我們的。”


    在屈憶寒稍微放鬆的時候,他又補充了一句:“暫時不會。”


    屈憶寒:“那就是你也說不準唄。”


    司徒獠嘴角扯了扯。


    “送禮……”王雍簡將這個詞在嘴裏叨念了幾次,“她該不會覺得我素質高,還知道帶禮物上門,就看上我了吧。”


    白秋葉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說:“確實,說不定本來瞧不上眼,但看你禮數周到,覺得挺不錯。”


    王雍簡:“……”


    他冷靜了片刻,抬手挖起了鼻子,過了片刻,他又在身上抓來抓去。


    白秋葉以為他和吳耀祖被拖走之前一樣渾身泛癢,於是問:“你怎麽了!”


    王雍簡壓低聲音說:“做點低素質的事情,免得太優秀被看上。”


    白秋葉懷疑地挪遠了一點,主要原因是,不想讓沾上王雍簡的鼻涕。


    過了大約二十分鍾,他們突然聽見那張桌子下麵有聲音響起。


    像是有人在挖被桌角遮住的牆根一般。


    屈憶寒說:“吳耀祖該不會被拖進牆裏了吧?”


    她話音剛落,桌子上的蠟燭就被一陣陰風吹滅了。


    這棟房子沒有窗戶隻有門,四麵不通風,陰風都是從門縫下麵吹進來的。


    他們的腳踝頓時涼颼颼的,身體也跟著發冷。


    王雍簡說:“要不我去點個蠟。”


    白秋葉聲音變得很嚴肅說:“勸你最好別去。”


    王雍簡說:“你該不會又要合影吧?”


    白秋葉看著他身後沒說話,司徒獠和屈憶寒也看著他,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王雍簡感覺脖子那塊特別冷,肩膀上像是突然扛了幾十斤大米,又沉又酸。


    他沒敢轉頭,用餘光去看,看見自己肩頭搭了一隻蒼白的手。


    那隻手上,係著一條紅色的線,跟橫在手腕上的傷口一般。


    王雍簡僵著脖子,手一點一點向包裏挪動,想把自己的防禦物拿出來。


    這時,他肩膀上的手撤走了,重量也隨之消失。


    王雍簡舒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就看見白秋葉在對他輕輕搖頭。


    他連忙閉上嘴,過了片刻,餘光瞥見有幾率頭發從頭頂垂下來。


    王雍簡的心髒都差點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白秋葉三人,則看見王雍簡的身後,站著一個穿著紅色無袖裙子的女人。她腰折成奇怪的直角,正低頭去看王雍簡,似乎想看看他的正臉。


    但不知因為什麽緣故,她的腰隻能下彎到這個角度,上身也挺得筆直。


    否則,她已經頭頂朝下的將腦袋探到王雍簡麵前了。


    他們剛才都沒看見這女人是從哪裏出來的。


    她第一次現身的時候,就已經將那隻手搭在了王雍簡肩膀上。


    白秋葉頓時產生了一個想法。


    或許這個女人,是從王雍簡身上長出來的。


    過了一會兒,那女人終於直起身體,頭發搭在臉前麵,他們壓根沒辦法看清楚她的臉。


    她慢慢蹲了下來,身體躲進了王雍簡身後的黑影中,消失不見了。


    他們沉默了很久,一直沒說話。


    突然,旁邊的門被猛地打開,光線從外麵照進來,即使天上的太陽都被烏雲遮住,但房間仍然亮堂了不少。


    吳耀祖的奶奶撲進來,環顧四周問:“耀祖!耀祖!你在哪兒?”


    她看見房間裏沒有吳耀祖的身影,整個人頓時像垮掉了一般。


    “去看,去看桌子!”


    吳耀祖的爸爸帶著幾個人走上前,看見撒了一桌的黑灰後,瞬間臉色大變。


    “媽,灰撒了……”


    吳耀祖奶奶頓時看向了白秋葉幾人。


    她撕心裂肺地問:“你們究竟對我孫子做了什麽!”


    司徒獠說:“那個穿紅色無袖長裙的女人應該是你的孫女吧?”


    吳耀祖奶奶像按了暫停鍵般,滿臉恐懼的說:“你們,你們看見了?”


    司徒獠說:“她看到她哥之後,好像很高興。”


    吳耀祖的奶奶身體退後兩步,再也無法支撐住般,頓時往後倒去。


    “快把我媽扶住!”吳耀祖的爸爸吼道。


    幾個村民連忙上前接住了,搖搖欲墜的老太婆。


    那個後到的老頭見狀,說:“光宗,把桌布掀起來。”


    吳耀祖他爸聞言,猶豫了片刻,這才伸手握住了那張桌布。


    他將這塊布掀開的瞬間,將腦袋轉向一旁。


    隻見吳耀祖正蜷縮在桌腿下,晃眼看去,他的身體似乎抱成一團。


    實際上,他的身體被扭曲的折疊在一起,手臂、腿和腰都朝著超越身體極限的角度彎折。


    這讓他看上去像是一團塑形失敗後被扔到一旁的廢棄陶人。


    吳耀祖似乎還留著一口氣,在桌布拉開之後,他急促的唿吸了一下。


    他爸連忙蹲下來:“耀祖!”


    吳耀祖的視線慢慢聚焦到他身上,緊接著噴了他一臉血。


    他爸眼前一花,視線範圍內的所有,瞬間變成了紅色。


    他看見吳耀祖在血霧中,帶著極度驚恐的表情,停止了唿吸。


    他爸雙腿頓時發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老太婆頓時哭喪起來,來幫忙的鄰居們也嚇得連連後退。


    唯獨那個老頭還保持著鎮定:“時間要到了,快把他拉出來,準備擲筊。”


    他的聲音喚迴了吳耀祖他爸的理智,吳家的親戚也隻是猶豫了片刻,便伸手去拖動吳耀祖的屍體。


    比起吳耀祖的死,他們似乎更加在乎吳若男嫁不出去。


    吳耀祖被拉拽出了屋子,他奶奶看見孫子死得如此淒慘,撲上來要將吳耀祖的胳膊和腿擺直。


    這時,一張老舊的照片從吳耀祖的手中落到地上。


    那照片被拽得皺巴巴的,但能看清楚是一張單人照。


    老照片本身沒有彩色,整體都是黃褐色的色調。


    但是照片上那人的眼睛嘴巴都用顏料重新描摹了一遍。


    看上去明眸皓齒容貌靚麗,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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