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真實的,切膚的真實。


    在人類的認知中,不存在兩個2005年,但事實上有無數個2005年……這超出了人們的認知,而人們會自然屏蔽掉認知以外的事。


    再聯係秦步月所處世界的理念,孟博斐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何為世界?


    我即世界。


    人格修者的最核心意義就是“做自己”,修的是一個“我”字。


    而這套修行體係,最初是女神書寫的。


    這是否是來自世界,來自真理的啟示。


    孟博斐和孟止歌是命運同體,他們的精神體乍看之下並不相似,可如果孟博斐修行到同樣的位階,就會一模一樣,連精神絲線都可以完全相融。


    也正是因為這點,在孟止歌感應“命運”的時刻,孟博斐也可以感應到,他可以透過孟止歌看到“命運”,高高在上的“命運”。


    孟止歌並不知道孟博斐要確認什麽,他也無意去說,甚至是沒法說。


    他迴憶著自己上一次直視所接收到的信息……


    那是他想要再度確認的信息。


    眾神沒有人性……


    祂們是另一種生命體,淩駕於人類之上,有著唯一的目的。


    人能封聖,卻終其一生也無法成神。


    因為人是人,神隻是在人類有限認知下定義的法則。


    人隻能片麵地理解法則,遑論成為法則。


    有趣的是,十二位本源之主並非法則,他們是象征,是能夠被拆解後融到人格修行中的象征。


    這其中的邏輯是什麽?


    女神是否發現了什麽?


    祂到底想做什麽。


    女神和三位從神不同,並非純粹的法則,也不是人性的象征。


    祂很不一樣,是唯一的不同。


    為什麽隻有祂能勾連所有法則,為什麽十二本源對其唯命是從,甚至甘願拆解自身。


    孟博斐想知道這些,他想看看“洞穴”外的世界。


    再次感應到“命運之鍾”,孟博斐感受到了劇烈的衝擊,他強忍著精神體崩裂的劇痛,窺探著這位籠罩在數十億人之上的“命運”之神。


    祂恢弘壯麗,祂唯美盛大,祂蘊藏著讓人類無力承載的磅礴的愛……


    是的,是無比宏大的愛。


    這也是孟博斐上一次所感受到的,“命運之鍾”對人類的深沉卻僵硬的愛。


    祂唯一的“目的”,就是深愛著人類。


    祂誕生自人類,存在於人類的集體潛意識。


    祂在命運的法則中,認認真真地愛著每一個人類。


    為此,不惜反叛“世界”。


    感應被切斷了,孟止歌倒在椅子上,急促喘著氣,他的臉色泛紅,雖說有些狼狽,但比直視“命運”的孟博斐好多了。


    孟止歌:“你到底在看什麽?”


    孟博斐臉色蒼白如紙,話到嘴邊卻隻是吐出了一口鮮血。


    似是感應到了什麽,小狼忽地站了起來,稚嫩的小手用力拍打著單麵光罩。


    十嵐看向孟止歌,孟止歌的聲音直達她心底:“沒事了,出來吧。”


    光罩褪去,同樣慌張的還有仇苗兒,她幾步跑到孟博斐身邊,扶著他道:“孟先生,您……您的身體……”


    孟博斐把【包羅萬象】給她:“秘鑰是928。”


    仇苗兒趕緊打開,從裏麵找到了合適的藥劑,給他喂了下去。


    然而,平日裏非常管用的藥劑,此時猶如石沉大海,沒有反應,仇苗兒急得眼淚直流,孟博斐閉了閉眼,安撫她道:“可以了,不要緊。”


    他看向玄琅,問道:“怎麽了?”


    小狼嘴唇動了動,異常艱難地說道:“魅、魅惑、見、你。”


    他說得非常磕絆,但是在場所有人都聽懂了,仇苗兒哪怕知道得最少,也知道魅惑是大壞蛋,她不禁道:“小狼,你怎麽和……”


    小狼:“我……他……不……她……”


    這太複雜了,他沒辦法解釋清楚。


    玄琅是魅惑喂大的,他看到的一切,魅惑都知道……他無法阻止和避免,他現在隻想盡可能地彌補……小狼看向孟博斐:“你、要、堅、定。”


    這是孟博斐教會她的,她也教著身邊的人,玄琅本性貪婪,也因為這份堅定,有了超越本性的決斷。


    孟博斐:“我怎樣才能見到他?”


    小狼指尖金光閃爍,一道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緋色之門展開。


    隻是開到了一半,小狼就開始變小,從八九歲到七八歲,再到五六歲,直至失去人形,成了一匹幼狼。


    孟博斐眉峰微蹙。


    孟止歌揚聲道:“別去,本源之主沆瀣一氣,他們對人類的敵意很深。”


    孟博斐拍拍小狼,溫聲道:“放心。”


    小狼:“嗚……”


    他徹底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隻有一雙黑色的眼睛中,蓄滿了淚水。


    孟博斐看向了那道緋色的眾妙之門,腦中浮現出十五歲自己的遭遇,襲擊宋家的賢者是“幻想家”,他們有著魅惑的賜福,周身精神線都是這抹緋色。


    所以,將她送到那個世界的是魅惑。


    孟博斐大步踏進了眾妙之門。


    孟止歌的話到嘴邊,最後也隻化作了兩個字:“……瘋子。”


    說完,他又自嘲一笑,倒是他大驚小怪了,孟博斐走得每一步都是在毀滅世界,隻怕那謙謙君子的外表下,早就瘋得不成樣子了。


    第308章


    本源之主和三位從神最大的區別是,前者更像人。


    傲慢和魅惑哪怕已經迴歸正位,也依舊維持著人的形態,他們深諳人性,可以完全模仿成人類。


    孟博斐直麵魅惑,並沒有像直視“命運”那般承受著精神體足以被撕裂的劇痛,更沒有被強行灌注啟示,而是像麵對一位高階修者一般,需要用語言去溝通。


    他們身處一個悠閑的庭院,周遭安靜得針落可聞。簡簡單單的小院裏種了一株粗大的櫻花樹,樹幹要兩人合抱,鋪散開的枝芽意外工整,像一個拱起的涼亭,散落的櫻花花瓣,像被浸了鮮血般,將地麵染成了一片緋色。


    樹下有一個灰色棋盤,上麵的黑子白子交纏,是一盤無解的殘局。


    旁邊兩個蒲團,一襲紅衣的魅惑坐在一側,聲音一如既往的蠱惑人心:“孟先生,請。”


    本源之主並沒有性別之分,尤其是魅惑,他甚至沒有一張確定的臉,千變化萬是他的本源之力。


    孟博斐踩著滿地緋色花瓣,徑直走向了灰玉棋盤,坐到了魅惑對麵,他垂睫看向棋盤,在黑子白子之間,看到了世間萬相。


    這一刻,他心中明悟。


    黑子是冰冷的法則,白色是偏執的象征。


    而這承載一切的灰玉棋盤是唯一的“世界”,棋盤上縱橫交錯的線條是“真理”。


    這就是“世界”女神和眾法則以及本源之主的關係。


    忽地一聲脆響,灰玉棋盤從中央裂開,棋盤上的線條被割裂,黑子和白子有的摔落出棋盤,有的勉強留在棋盤上,也已經沒了該有的章法,陷入到無序與混沌。


    棋盤上的棋子們開始自救,努力修補這唯一的棋盤,不惜一切代價將其縫合,功夫不負有心人,割裂的線條修複了,棋盤也被強行拚在一起,隻是留下了深深的痕跡,搖搖欲墜。


    一陣強風吹來,灰玉棋盤再度碎裂,又是一次人仰馬翻,又是一次竭力修複……灰玉棋盤又被強行拚在一起,然而痕跡更深。


    幾片輕飄飄的枯葉落下,壓翻了灰玉棋盤,此時還留在棋盤上的棋子已然寥寥無幾。


    四枚黑子,兩枚白子。


    對應著“命運”“時間”“規則”“無界”這四個法則,以及魅惑和傲慢這兩位本源之主。


    孟博斐看向魅惑:“這是第三次了?”


    魅惑搖搖頭:“準確點說是第四紀元。”


    話音落,他白皙的指尖指向了孟博斐的胸腔,那裏是他精神體所在,那裏有屬於她的絲絲縷縷的灰色絲線。


    一陣輕微的拉扯感襲向孟博斐,緊接著他十五歲——如今已經是十八歲——他和她隔著世界聯係的畫麵浮到了半空中。


    “你看到的,是世界最初的樣子。”


    魅惑這話一語雙關,他口中的世界是秦步月所處的世界,也是秦步月。世界最初該是那樣一副自然、合理的樣子,她也是那樣堅強、純粹的女孩。


    魅惑看著幻象中的景象,眸中盡是向往:“那是第一紀元。”


    孟博斐心一震,他鋪捉到了話中的意思:“那個世界……”


    魅惑:“早已覆滅。”


    孟博斐:“那她……”


    魅惑沒有接話,反問道:“你知道女神的三個隱喻嗎?”


    孟博斐頓了頓,點頭道:“神話、童話、夢。”


    魅惑手指輕點,那猶如鏡花水月般的畫麵消失,呈現出的是世界末日般的浩劫,天空在焚燒,土地在瓦解,一切都變得虛無且混亂,緊接著,一道白色的光芒落下,一場覆蓋了全世界的“夢境”降臨,挽救了世間一切。


    魅惑:“這是第二紀元‘白色夢境’,依托於女神的第一隱喻——夢。”


    幻象極其龐雜,其中的時間、空間都是交疊平行的,孟博斐有過雙重體驗時間的經曆,勉強能從中窺探到些許……


    “白色夢境”相對接近於第一紀元,隻是多了些異變者,人們依舊腳踏實地的生活在一個相對真實的世界中,有著對宇宙太空的探索,有著不同的語言和各種文明。


    轟地一聲悶響,“白色夢境”皸裂,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場覆滅世界的浩劫,這一次比上次還要嚴重,宇宙在燃燒,星球在爆炸,弱小的人類無助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渾然不知未來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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