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這麽多人,他不會讓他們輕易離開。


    眼前的王伊之早就不是他的家人。


    如何定義家人?


    血脈羈絆,姓氏捆綁?


    孟博斐試圖重新思考家人的概念。


    王伊之坐在了玻璃窗對麵,她瘦了很多,本就細瘦的手腕,此時更是一折就斷,她穿著鬆鬆垮垮的雪白衣服,長發鋪散在後背,神態間沒有狼狽,隻有惹人心疼的脆弱。


    忽然,她抬頭看向孟博斐,眸色冰冷:“放心,我死不了,為了這‘世傳’,他們恨不得我長命百歲,哦,百歲不夠,怎麽也得來個……”


    她分明說了兩個字,卻想被消音了一般,傳不到其他人耳中。


    孟博斐盯著她:“為什麽?”


    他一開口,王伊之笑了,滿眼都是濃濃的笑意,她似乎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樂不可支,隻想要捧腹大笑。


    一道水光落在她身上,像被電到一般,王伊之的笑容僵住,可惜來自身後賢者的懲罰也沒讓她斂住笑容,她依舊彎著嘴角,隻是眼中全是陰冷:“你真覺得自己守住了海城,你真以為自己贏了?”


    她死死盯著孟博斐,突兀道:“命運的走狗。”


    又是一陣電擊落在王伊之身上,但她絲毫不覺得疼痛,反而笑得非常開心:“孟博斐你就是最大的笑話,自作聰明的蠢貨,等著吧,你想要的都會離你而去,被你愛著的人都會被命運……”


    “探視結束,孟先生請迴吧。”


    孟博斐一言不發地起身,聲音依舊平淡無波:“辛苦各位了。”說罷他轉身,走出了探視室。


    看著他的背影,王伊之漆黑的某種閃過了一絲掙紮。


    ——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閉嘴吧懦夫!


    王伊之眼中掙紮褪去,隻剩下【堅定】。


    想打破命運。


    首先得質疑命運。


    陸暝為秦步月準備了專門的繭房,不同於外麵的黑色輪廓和金色液體,眼前的繭房更像秦步月曾經用過的虛擬艙。


    雪白色的金屬艙體,線條流暢幹淨,內裏浸泡的液體也清亮透徹,像略微有些厚度的泉水,晶瑩剔透。


    就連一根根的連接線也趨向於透明,落在透亮的液體中如一道道水波紋,肉眼難辨。


    人們對幹淨的事物總是有著天然的好感,似乎這象征著無害與安全。


    秦步月不會被這些表麵功夫迷惑,她開了精神視野,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絲線,那是屬於“規則”的約束。


    “不必這樣折騰,普通的繭房就行。”本質沒有區別,隻是換了個外殼。


    陸暝沒去解釋什麽,這樣的安排的確沒什麽意義,隻是他們等了太久,不想有任何差池。


    秦步月沒急著進繭房,她要來了陸暝手上的關於“遊戲”“快樂”的情報,以及那個邪|教組織“美麗新世界”。


    陸暝一邊給她解釋,同時也將其加載到了繭房的內置係統中,方便秦步月進去後查看。


    秦步月又問:“為什麽一直沒提繭房中的樂土?”


    陸暝頓了下,苦笑道:“我也不確定現在是什麽情況。”


    秦步月:“?”


    陸暝:“繭房中有三十六億人,每個人的思想都在瞬息萬變,無界主神給予空間,規則主神給予規則,至於樂土究竟是什麽樣子,會隨著三十六億人思緒的變化而變化。”


    秦步月蹙眉:“你們不也就最近才進不去繭房?”


    陸暝打斷她:“現在是2023年03月21日,可是你當真覺得這是2023年03月21日?”


    秦步月怔了怔。


    陸暝解釋道:“第一個2023年03月21日,你還在人方城,現在這個2023年03月21日,你來到了規則無界。”


    ——你撼動不了時間。


    ——這裏沒有時間。


    秦步月記起“命運”說的話,想起自己處於神之視角時看到的那一幕。


    過去、現在和未來,像動態畫一樣癱在一個平麵上。


    並非線性觀看,而是一瞬既一切。


    秦步月想起在聖殿看到的那些“影像”,那何嚐不是神之視角。


    陸暝用人類可以理解的角度說道:“你隻需要以自己為坐標,在你修改因時,那是2023年,等你修改了因,又把那段時間重新過了一遍,對你來說,現在是七個月後了。”


    時間沒有倒退,事件沒有替代,以自身為坐標的話,一切都發生在了過去。


    陸暝又說道:“綠洲也在‘時間’的輻射中,命運不會丟下荒原,祂時刻都在關注著。”


    然而,規則聖殿和無界之界沒有真實的時間,隻有繭房內的虛假時間。


    陸暝來到繭房外的那一刻,就無法再估量繭房內的時間了。


    “以前我們會通過神諭的啟示來蘇醒和迴歸,如今……誰都感應不了神諭,我們也被限製了迴歸。”


    所以說,陸暝沒辦法給秦步月講述繭房裏的世界。


    他們所知道的那些,可能早就經曆滄海桑田,不僅沒有絲毫參考價值,反而會造成極大的擾亂。


    秦步月大概懂了,她問道:“這豈不是意味著,我不能輕易離開繭房?”


    陸暝:“換個角度想,你可以在危機時刻重啟。”


    秦步月:“……”


    這個荒謬至極的世界。


    陸暝又道:“盡可能延續吧,多次重啟可能會驚動守門人,他們如果再度修改登入限製的話,我們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秦步月:“明白了。”


    “那麽……”陸暝看著似乎比她還緊張:“等你的好消息。”


    秦步月看了眼手腕上的灰色印記,抬腳踩進了那清亮透徹的液體:“嗯。”


    液體和想象中不一樣,它們不會沾濕衣服,甚至沒有潤濕肌膚,它們看著像液體,觸感像空氣。


    秦步月躺下的那一刻,唿吸到了幹淨的氧氣。


    那是綠洲、荒原、規則無界都沒有的,屬於她記憶最深處,裹著淡淡海腥味的潮濕空氣。


    “無聊的活著不如去死。”


    “快樂的死去才是永生。”


    “歡迎來到真實遊戲。”


    “祝愉快。”


    這聲音直衝腦海,秦步月感受到了源自精神體的震動。


    從這聲音語調中,她感覺到了莫名的熟悉感。


    似乎在哪裏聽到過。


    尤其是“歡迎來到”和“祝愉快”的用詞。


    秦步月來不及多想,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情況,這一看整個人都愣了愣。


    她還是五階修者,隻是一切都換了副模樣,原本是精神體的地方成了個“係統麵板”。


    麵板是心形的,橙紅色的底色,上麵有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是英文或其他語言,而是規規矩矩的中文,隻是字體略顯幼態圓潤。


    姓名:鏡月。


    性別:女。


    等級:50。


    潛力:sss級。


    職業:幻術師。


    身份:戰神傳人。


    技能:【哀毀骨立】(大範圍沉默),【癡心妄想】(煙霧彈),【淚如雨下】(大範圍減速),【槍林彈雨】(三種槍械精通),【沉魚落雁】(移速加成,精準點控)。


    道具:無。


    秦步月感受到了強烈的違和感,對於人格修者來說,精神體是極其重要的存在,類似於“靈魂”,而此時她的精神體卻被“遊戲”給強硬修改了。


    雖說都能一一對應,秦步月並沒有失去什麽,但這種被看穿、被操縱的感覺,讓人不適。


    唯一讓秦步月略感安心的是,小灰依舊安安靜靜待在她手腕上,沒變成什麽天賦、身份、技能……


    它依舊是它,隻是自從見過“命運”後,沉默至今。


    秦步月能感應到小灰,可是它不再像以前那樣蹦蹦噠噠地與她溝通了。


    少年是“命運”。


    那小灰又是什麽樣的存在?


    “命運”沒有告訴她。


    最初的“穿越”,是傲慢的計劃之一,為了抹掉白千離的人性。


    而“命運”的後手似乎是在穿越前將小灰給了她。


    如今事情結束了,“命運”在與傲慢和魅惑的對抗中占據上風,祂為什麽沒有拿走小灰?


    迴望整個事件,小灰的確很重要。


    可重要的小灰,又被所有人和神給忽視了。


    哪怕來到規則無界,“娛樂至死”這個外神也沒有察覺到小灰。


    “老大,要出手嗎?”一個冷冽的男聲響在秦步月耳畔。


    秦步月迴神,意識到他是對自己說的。


    又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感覺不用我們出手了。”


    一陣刺耳的機械音響起,猶如金屬摩擦硬玻璃般刺耳,隻聽又是噗呲一聲,硬物刺進□□的聲音,秦步月尋聲看去,發現在冰天雪地中,一個機械觸手纏住了一個高大的男人,像卷住了一塊軟豆腐般,砰地一聲將其絞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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