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恢複了狀態,我們四下找找線索。”


    少年赤手指又是一點,收了鏡像,他看著秦步月說:“抱歉,我也救不了你,但隻要你配合我,掙脫了魅惑的限製,我會帶他們安全離開。”


    少年赤的聲音極具感染力:“你不希望他們死吧?能闖過楚王的限製,說明他們對你十分信任,他們寧願被困十數年,也要讓你先離開……這樣的朋友……”


    秦步月眉峰緊蹙著,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頭。


    少年赤繼續道:“你可以救他們,也隻有你能救他們,難道你忍心拖著他們一起……”


    他話沒說完,原本掙紮中的秦步月忽地抬起頭,望向了他身後。


    秦步月開滿了精神視野,無比堅定地直視了那遮天蔽日的六隻骨翼:“你不是鐵神。”


    少年赤:“……”


    所謂直視,不是眼睛上的對視。


    而是麵對蠱惑,直視真相!


    第195章


    假的,都是假的。


    狡詐的赤,看似坦誠,實則是更深沉的蠱惑。


    祂深諳人性,從真假楚王可窺一斑。


    秦步月之所以能堅定地看破,一來是她不會把性命交托給任何人,她要做的事,要救的人,隻有她自己能做到;二來是她感應莫邪劍的那一刻,察覺到了異常,極其微妙的異常。


    那不是真正的莫邪劍,不是告訴她“殺了祂”的莫邪劍。


    她沒有被莫邪劍同化,莫邪劍不會侵蝕她。


    眼前的少年赤,在騙她。


    也正是這一刻,秦步月懂得了何為“直視”。


    眼睛對視,是人類的思維慣性,眼前的龐然大物絕不是人類,不該以人類的對視來理解。


    祂說魅惑是靠著幻術戲耍人心,祂又何嚐不是?


    從進入《幹將莫邪》的那一刻,他們就像棋盤上的棋子,任由祂擺布。


    顛倒的世界,真假楚王的抉擇,幹將莫邪的真相……


    處處都是對人性的考驗,時刻都有雙冰冷的眼睛在高處凝視著她。


    秦步月當夠了提線木偶,痛恨這種被凝視、被操縱的感受。


    她要扯斷絲線,跳出棋盤,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


    拉滿的精神視野,像一把利刃般刺向了那鋪天蓋地的龐然巨物。


    這瞬間,周圍空了,明媚的陽光,安靜的村莊,祥和與寧靜褪去,留下的隻有空茫。


    無垠的空茫,寂冷的空茫。


    沒有顏色的虛空,自身的存在顯得渺小虛無。


    轟隆隆聲中,那鋪天蓋地的六隻骨翼懸在虛空中,它大得驚人,垂下的一縷黑色chu手,都比秦步月的腰身粗大,更可怕的是,這樣的黑色chu手有無數條,它們散漫地刺破空茫,像一條條漆黑的管道,插進了不可知處。


    沒有眼睛,沒有形體。


    少年赤早就隨著村莊一起消散,留下的隻有眼前這龐大的本體。


    在祂麵前,秦步月顯得如此渺小,她的反抗猶如蚍蜉撼樹。


    然而她無所畏懼,生死皆拋之腦後,隻有不可動搖的堅定。


    堅信著自我,堅守著自我。


    如果世間有神,隻會在她心中。


    悠遠的聲音響在她靈魂中:“蔑神者,你隻會看到恐怖。”


    尖銳的刺痛襲來,秦步月感受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疼痛,好像頭皮被切開,暴露在空氣中的頭骨,被刮骨刀鈍鈍地刮擦著。


    什麽……


    誰在說什麽……


    秦步月的思緒陷入到虛無的混亂中,一瞬間她聽到了無數的聲音,看到了數不盡的畫麵,時間像一副卷軸,平攤在空茫中,前後顛倒,左右顛倒,上下顛倒,詭異無序,混亂空洞。


    她看到了千瘡百孔的巨大時鍾,那籠罩了一個大洲的龐然大物,垂下了千絲萬縷的水藍絲線,如一條條晶瑩的光纖,托起了一個無根的“樂土”。


    她看到了一個鏽跡斑斑的巨大齒輪,一個扭曲歪斜的巨大三菱錐……同樣的龐大,同樣的宏偉,同樣在搖搖欲墜地托著“樂土”。


    命運之鍾、規則聖殿、無界之界……


    三位庇護著樂土的神祇,在無聲地潰爛著。


    一條黑色的chu手揮過來,秦步月避無可避,隻覺冰冷穿透五髒六腑,由內而外凍結了身體。


    她連絲毫反抗的可能都沒有,身體猶如斷了線的風箏,向著無盡的虛空落去。


    一刹那的“視野”消失了,秦步月無法再展開精神視野,她不知道自己飄到了哪裏,也不確定是否在“飄蕩”。


    難以形容的抽離感,讓她無法集中精神,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


    無窮的“文字”襲來,無法承載的信息爆炸式湧入腦中,不可理解的事物占據了她的思緒,恍惚間她想到了一個詞——迷失。


    她迷失了嗎?


    終究被“殺”死了嗎?


    ——直視我,你會死。


    她死了嗎。


    忽地,一道玫紅色光芒亮起,刺穿了茫茫虛空,化作一條條細密的絲線,裹住了她下墜的精神。


    秦步月顧不上多想,手腳並用……或者該說是釋放全部精神線纏了上去,總之是猶如抓到了浮木的溺水者,死死抱緊了。


    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還有些許強烈的抵觸。


    顧不上許多了,不抓著這絲絲縷縷的細線,她會徹底迷失在這扭曲的虛空中。


    低低的輕歎聲響起,是直戳靈魂的蕩人心魂。


    秦步月散亂的思緒歸位,腦中浮出了一個名字——魅惑。


    像是被人輕輕一推,她迴來了。


    迴到了歸於原貌的三王塚。


    對麵是縮小了數十倍的六隻骨翼,秦步月憑著本能,端起手邊的“肉湯”,直接丟向了呆滯在原地的“莫邪”。


    迴應莫邪。


    直視赤。


    分食肉湯。


    她打開了封印!


    一陣天旋地轉,那插入到大地中的黑色chu手被硬生生拔起,翻天覆地的巨響中,眼前的一切開始瓦解。


    秦步月試圖抓住桌椅,然而周圍哪還有什麽木屋,一切都崩裂了,但和之前的墮入虛無不同,不是那種精神上的迷失,而是具象的垮塌。


    “反”麵崩塌了。


    真相浮出水麵,與故事交匯了。


    衛小五的聲音傳來:“林子!”


    秦步月看到了車祖生、衛小五、榮衝和穀素素。


    車祖生:“小心!”


    他發動【劈風斬浪】,落到了秦步月背後,斬斷了那黏稠的黑色chu手。


    秦步月和他們匯合了,他們還在《幹將莫邪》,但不再分處兩麵,而是同在三王塚,身處故事的盡頭。


    攔在第三墓室的是一個數米高的怪物。


    已經難以分辨它的形態,它周身都是黏膩的黑色液體,裹挾著殘肢骸骨,還有一個個從泥濘中鼓出來的頭顱:少年赤、俠士敖、楚王、幹將……


    還有很多陌生的麵孔,是枉死的村民。


    車祖生四人反應很快,榮衝發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穩穩擋到了隊友前方,車祖生在他的護衛下,找到了最佳角度,如巨刀般沉重的海浪,鋪天蓋地砸了過去。


    衛小五將林非扯到身後,也顧不上多說什麽,已經隱了身形去尋找怪物的破綻。


    一道道翠綠的絲線落在秦步月身上,像綿軟的抹茶味雪花冰,綿軟清甜,撫慰了秦步月大腿上的傷口。


    秦步月看向穀素素:“多謝。”


    曾說著不給他治療的穀素素:“……”


    【生生不息】相當強悍,這樣的傷口居然眨眼就恢複了大半,秦步月隻覺精神抖擻,釋放了【淚如雨下】和【槍林彈雨】,加特林握在手中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安穩踏實。


    是掙脫了虛空和迷失,腳踏實地的滋味。


    轟隆隆火藥味蔓延,秦步月的精神力不要錢一般,隨著加特林的轟擊,炸向了那黏膩詭異的怪物。


    車祖生和她分列兩側攻擊,嘩啦啦雨聲夾雜著槍炮還有風和海浪,五人小隊將在《幹將莫邪》中遭受的憋悶、煩躁一股腦宣泄出來。


    一個b級探索,生生打出了開荒的難度。


    這痛說給誰能懂!


    衛小五偵察到了線索:“林子,來個配合。”


    秦步月收了加特林,釋放了【沉魚落雁】:“標記。”


    衛小五立馬釋放了自己的精神線,精準鎖住了怪物的其中一張臉,那是少年赤,失去了神之意誌,隻是一個空洞麵孔的少年赤。


    衛小五:“老大你攻擊幹將,林子你左邊,我來右邊的,聽我倒計時,要穩準狠……”


    秦步月拿出了紫藤劍,身形猶如遊魚,逼近了這團黏膩的怪物,在衛小五的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紫藤劍刺進了赤的眉心。


    衛小五和車祖生也同時出手,完美配合下,怪物發出了不甘的怒吼聲,這不是一聲……不是兩聲……而是無數聲音匯聚在一起……


    鋪天蓋地的“情緒”外泄,化作實質地擊穿了“書本”的屏障,散落進無邊的文明之水。


    衛小五氣喘籲籲:“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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