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遠遠聞到了那魂牽夢縈的氣息,漫□□霞亮在他腦海,瞎了的敖已經“看”到了她,她依舊那樣得美,周身盡是赤色霞光,雪白的肌膚溫軟如玉……可她不再天真爛漫,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少女,而是為人母的莫邪。


    敖逃無法麵對,他逃走了。


    為什麽……為什麽……


    她是“神”,是一塵不染的神明,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他失去了一切,他的人生完了,他的家人全死了,可是她……她居然有了孩子。


    肮髒!


    墮落!


    醜陋!


    她是魔鬼,是妖孽,他……恨她!


    滔天恨意翻湧,敖躲在角落裏,渾身骨骼戰栗,牙齒也在咬得咯咯作響,他死死抱著自己,睜大著沒有眼珠的眼眶,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腦中炸開。


    他要幫她。


    對……他得幫她洗去肮髒,揭下醜陋,迴歸“神”格。


    敖找到了少年赤,問他:“你知道你父親是怎麽死的嗎,你想給他複仇嗎?”


    第191章


    敖講給少年赤的故事,就是寫在《幹將莫邪》中的前傳,幹將如何被楚王殺死,楚王如何殘暴無度,而他會幫他報仇雪恨。


    少年赤天真爛漫,問他:“我該怎麽做。”


    敖空洞著眼眶,一字一頓道:“把你的頭顱給我。”


    少年赤頭顱落地那一刻,莫邪正喚著他的名字:“赤兒,迴家吃飯了……”聲音戛然而止,她看到了立在原地的無頭身體,還有拎著少年赤頭顱的敖。


    敖失去了眼睛,卻仍舊能夠看到她周身赤色的霞光,還有那站在霞光中的曼妙身姿。


    他看得如知如醉,聲音中滿是癲狂:“你不屬於任何人……神不屬於任何人……”


    莫邪抱住了少年赤,對敖怒目:“把他還給我!”


    莫邪從沒傷過人,更不懂的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她伸手試圖搶迴少年赤的頭顱,卻不料怒火所及之處,燒起了熊熊烈火。


    敖瘋了。


    他一邊瘋狂啃食著少年赤的頭顱,一邊身形矯捷地躲避著莫邪的攻擊。


    他故意向著那該死的,藏匿她的村子跑去,火焰向著敖襲來,他衣服被燒著了,整個人都燃起了烈火,可他腳步不停,衝進了村子,放聲大笑著:“看到了嗎,看到了嗎,這是……神罰,懲罰你們這些褻瀆神靈的罪人!”


    等莫邪迴神時,村子猶如遭了火山爆發,岩漿汩汩流淌,所到之處,吞沒一切。


    敖不見了,少年赤不見了,隻有莫邪站在濃濃岩漿中,化作一柄赤紅色的寶劍。


    莫邪死了,留下的是飲滿血的莫邪劍。


    不通人性的“鐵神”,終究被拉下神壇。


    祂,墮落了。


    赤紅色的朝陽化作陰霾的血月,踏著濃濃霧氣走來的是一個高挑修長的身影,他身披雪白色的鬥篷,鬥篷像是裁剪了天邊的雲,鬆鬆散散地披在身上,長長拖曳到地上,留下一道道滌清罪惡的雪痕。


    莫邪劍插在濃濃岩漿中,無聲地矗立著。


    他微微抬手,鬥篷自手邊滑落,露出了精致到難辨性別的容顏,聲音也好聽到讓人心醉神迷:“受苦了。”


    話音落,他身邊有竹簡緩緩展開,無數墨色的文字從四麵八方飛來,幹將、敖、楚王、少年赤、莫邪……一個個名字,一段段人生,黑色的瘋狂,紅色的欲望,交纏在一起,化作了一個白色的故事。


    最後一筆落下,竹簡合攏,一支狼毫筆憑空出現,他輕輕握著它,寫下了書名——《幹將莫邪》。


    看到這一幕的秦步月,心跳得砰砰砰。


    她從未見過魅惑,但她非常確定,眼前的男人是那位本源之主——魅惑。


    他在做什麽?


    他重新書寫了幹將莫邪的故事?


    黑色的是真相,白色的是故事……


    這意味著什麽?


    明明秦步月隻是透過莫邪殘存的精神,看到了她難以忘懷的記憶,可是……


    迴憶中的魅惑轉頭,向著秦步月的方向看來。


    秦步月心砰地一跳。


    他對她微微一笑,像是跨越了時間的長河,隔著無盡的空間,看到了此時此地的她。


    驚悚感陡然升起,秦步月想都沒想,切斷了和莫邪的精神聯係。


    她迴到了“現實”中。


    濕冷潮濕,散發著濃鬱血腥氣的三王塚,反而讓她安心。


    這感覺很難形容,形貌再猙獰的怪物,都比不上那數千年前的本源之主與她對視來得恐怖。


    錯覺吧,他怎麽可能看到她!


    秦步月壓著心驚肉跳,努力不去想那不可能的對視,把心思放到了當下。


    看完了莫邪劍上殘存的記憶,秦步月大概明白了。


    這是“真相”,是在這個世界的曆史中真實發生過的,軸心時代是“世界之灰”照拂世人的年代,所以最後才會有魅惑出來收場,將災難遏製在小村子,把墮落的“鐵神”封印在了《幹將莫邪》中。


    流傳至今的故事,已然是與“鐵神”無關的版本。


    真相塵封在曆史中,永不會為人所知。


    至於這本古籍為什麽會在荒原……


    這裏是世界女神的陵寢,想必也有著祂的陪葬物。


    “鐵神”的經曆,讓秦步月恍惚間仿佛看到了“無私”小姐。


    教導“無私”小姐的“人師”和幹將何其相似,隻是後者獻祭了自己,而這個行為,反而汙染了“鐵神”。


    “無私”小姐自始至終沒有吃人。


    “鐵神”吃掉了幹將,哪怕她是無知的,卻仍舊給後續的墮落埋下了伏筆。


    敖點燃了導火索,但執意要複活幹將的莫邪,又何嚐不是另一種瘋狂。


    她修補出的少年赤,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一個承載了“鐵神”執念的怪物,敖啃食他的頭顱,也被汙染成了怪物,他留下的鮮血在“鐵神”的火焰下化作汩汩岩漿,浸泡了無辜的小村子。


    “正”麵是故事,“反”麵是真相。


    可無論“正”,還是“反”都被扭曲,交疊出了當下。


    秦步月看向了棺槨,那裏沒了美麗的莫邪,隻躺著一把赤霞漫天的寶劍。


    它很美,通體是瑰麗的赤紅,像是有一塊晶瑩的紅色寶石打造,連劍柄都是晶瑩的紅色,薄薄霞光微閃,茸茸暖意像冷冬的篝火,吸引著路人去依偎。


    秦步月伸手去碰觸,聲音傳進她心底:“殺了祂。”


    是莫邪的聲音,或者該說是最初的那個純淨的“鐵神”的聲音。


    殺了誰?


    他?她?


    還是祂。


    秦步月思索著,按理說這本《幹將莫邪》是魅惑書寫的,鐵神消弭於故事中,真相也沒有在現世流傳,為什麽還會有“反”麵。


    朝聞夕死開荒《幹將莫邪》的時候,也沒有遇到“反”麵。


    是什麽激活這這一麵。


    是誰喚醒了鐵神?


    秦步月想到了村子裏的“莫邪”和少年赤,少年赤為什麽執意要莫邪劍吃掉外鄉人?


    “神”吃掉“容器”會降臨。


    巧了,她這個該死的火種體質,是最好的“容器”。


    想到魅惑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秦步月心底的不適攀升,恍惚間仿佛來到了集訓地的中央教室,看到那一件件芭蕾舞裙……被操縱的感覺襲來……


    秦步月定了定神,不能被擾亂心神,當下要做的是離開《幹將莫邪》。


    如果《幹將莫邪》會被激活“反”麵,是因為她的火種體質,那就說得通了。


    少年赤也好,“莫邪”也罷,乃至村子裏的“人”,都是墮落的“鐵神”滋生的意誌,他們想要掙脫封印,所以等著“容器”的到來,隻要吃掉容器,他們就能一起逃出《幹將莫邪》。


    莫邪劍是“鐵神”的主意誌,她殘存的記憶讓她拒絕吃人。所以墮落的“鐵神”意誌操縱了正反麵,誘導外鄉人主動攻擊,逼著莫邪劍吃人。


    秦步月懂了莫邪劍的意思——


    殺了祂。


    殺了村子裏的墮神。


    想到那龐然大物的精神體,秦步月隻能向“正”麵的四人小隊求助了。


    她自己是拿命都幹不過的,但車祖生他們麵對的肯定是被壓製著的墮落鐵神,隻要能找到,擊殺後他們想必都能脫離《幹將莫邪》。


    這會兒秦步月也想明白了,為什麽“正麵”會對“鐵神”有這樣大的壓製力。


    “正麵”是魅惑書寫的故事,蘊含著本源之主的力量。


    秦步月正想著要如何和四人小隊溝通,就聽到了衛小五的聲音:“林子,你還好吧,沒事的話給哥來一槍。”


    秦步月:“……”給了他一槍。


    衛小五忽地驚唿:“我艸,怎麽切時間點了!”


    秦步月一怔,“正”麵要切時間點不是得擊殺楚王嗎,怎麽這……是幹將劍!


    車祖生沉吟道:“原來如此,核心在幹將劍,而不是單純地擊殺楚王。”


    是他們思維慣性了,從開荒小隊到後來的探索小隊,都是在擊殺楚王後,立馬迎戰異變的幹將劍,而後切了時間點,這時的幹將劍是楚王的佩劍,大家先入為主,以為擊殺楚王才是切換時間點的關鍵,沒想到是後者。


    此時他們沒有擊殺楚王,但因為擊潰了幹將劍,而順利切換了時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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