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在一處牆角停下了腳步,那裏有開得最為繁盛的一簇,再繁亂的色彩落在它們身上,也有種稚子信筆的天真純摯,又被溜達過來的月色隨手抹上了一層朦朧。


    她半蹲在這簇花前,素手托起一片圓滾滾的細小花瓣,淡淡地粉色落在素白的指尖,像是在胭脂盒中輕點了一下,將要攬鏡試妝。


    一隻手從她的身旁伸出,玄色描金的衣袖堆落在雜草之上,壓彎了一叢青色,修長冷淡的指尖摘下了挨著她手背的那一朵幽紫,又迴轉過來拂過她的鬢角。


    沉遠的幽香和淡甜的酒香,還有一點花香從背後籠罩著她,投下的陰影覆在她的身上和影子上,溫柔著沉默,沉默著厚重。


    有一個吻落在她的耳尖,她向後仰去,半倒在一個等待著的懷裏,夜露和寒風被那個懷抱擠了出去,滿滿當當的就隻剩下了她。


    她眼中的月盛了水,水麵倒映出了一個人,而那個人的眼中隻有這一汪被他掬在掌中的清泉。


    那道吻隨著她的動作從頰邊如落花掠過春風,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唇邊,一雙手圈住懷中的人,兩人踉蹌著站起,氣息在短暫的分離後又溫柔無聲地貼靠在一起。


    月和風一起靜了,露珠拉著花草蕩著秋千離那兩人遠了一些,深重的寒意也被風在離開時卷得沒了影。


    有幾聲極輕微的響動在院中響起,之後又重歸寂然,天地間真真正正隻剩下了融化到一起的倒影,和糾纏成一道的氣息。


    林眉一手虛攥著人衣襟一手壓在人腦後,也有溫熱的大掌同樣托著她在她的後背和腰間,半晌她忍不住從唇間泄出短促又輕柔慵懶的笑來,將前額抵在麵前人的肩上,止不住地彎起了眼。


    “王爺又喝醉了?”


    一身的酒氣和寒意,衣角袖間還沾著翠葉和花瓣,像是將該捧在手裏來見她的花束冒冒失失地碾成了一身的暗香浮動。


    攝政王這個樣子,可不像是正常地從宮裏出來的。


    林眉眉梢挑得快要飛出鬢角,頭一次懷疑起眼前這個神色清明的人實際上上次說醉了,並非在同她找借口,而是不動聲色慣了,連醉酒都讓人察覺不出。


    不,還是能察覺到一些的,比如會變得格外的任性,內裏深藏的張揚疏狂全被酒意催發了出來,變成了金尊玉貴養大的王孫公子,合該憑欄醉酒,攬月臨風,擁盡人間繁華。


    玄色王服不那麽規整地穿在身上,束進金冠的發散落了幾縷下來,和眉梢眼角勾勾搭搭的,唇色不染而朱,偏人還是平日裏威嚴正經的樣子,目光深沉又懾人,半點沒有自覺。


    君留山抱著她微抿了唇沒有說話,林眉轉眼看向那邊微微探出個頭來的酒兒,折思和折寧都站在她的背後,三人齊齊露出了想要轉頭就走又不得不留下的為難表情。


    折思半步也不敢往院子裏跨,隻能遙遙和林眉壓著一絲聲線說話。


    “王爺醉了,從宮裏跑出來的。”


    君留山敏銳地驀然轉過頭去,目光如電直刺院門口的三個人,折思和折寧同時出手將酒兒拎起,拖著她在一瞬間就消失在了自家王爺的視野外。


    林眉好笑地將人勾了迴來,被沉著臉的攝政王定定看了半晌,突然彎腰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月色很清亮,酒香很悠遠,悄然探頭的風聲很輕柔,隻有抱著她的這個人灼熱又厚重。


    她的手還搭在他的肩上,懶洋洋地順勢倚在了懷裏,她用一根手指勾住了君留山微敞的前襟,壓在繡金描銀的精致紋路上,雙眼微眯唇角半勾著像是在笑。


    背著光越顯暗沉的眸子像在確認什麽一樣,直勾勾地往那雙瀲灩的眼裏望,朱色的唇又抿了起來,懷裏的人笑得越來越高深莫測。


    半披著的外袍從臂間垂下,和玄色的袍服在揚起又落下間摩擦著,房門被推開又勾上,足音淹沒在隨之湧來的又被隔絕的月色中,流雲也悄悄遮了月。


    折思和折寧一臉肅然地守在離院子足夠遠的地方,藏在暗處的暗衛早就跑沒了影,酒兒也揪著辮子糾結著眉頭迴了自己的院子。


    灶頭在半夜又起了火,兩大鍋的熱水燒在灶上,擠在灶前的暗衛在麵麵相覷了一會之後,又各自打著哈欠忙不迭地散了。


    旭日東升之際,王府就已經從沉睡中醒了過來,暗衛有條不紊地做著各自的事,有誌一同地避開了王府的主院。


    身為王府之內唯一一個能靠近王府主人的女孩子,酒兒生無可戀地蹲在院門外,拿著一根撿來的樹枝在地上胡亂劃著。


    折思跺了跺站了一晚上有些麻木的腳,抖落身上還未來得及浸濕衣服的露水,側頭向折寧使了一個眼色。


    折寧劍抱在懷裏半靠在牆上,接到折思的眼神後幹脆地閉上了眼,擺出了眼不見心不煩的樣子。


    主院裏沒有傳來動靜,他們不想隨意闖進去得王爺一頓罰,就隻能在外麵守著,要知道,大漠欠的罰都還沒有算清。


    酒兒蹲久了腿疼,迴頭看了看還是沒有半點聲響的院子,坐到了門檻上,托著下巴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王爺可真是的,哪有大晚上喝醉了,居然從皇宮翻牆跑迴來的。”


    “還好功夫高,別人發現不了,要不然那些人又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本來若是君留山想要在落鑰後出宮,就算大半夜了也是沒有人敢攔他的,可是這位喝醉了之後偏偏要一路翻牆踏瓦,就是不走尋常路。


    “好好的,怎麽昨天就喝醉了?王爺的酒量居然在宮宴上還能喝醉?”


    折寧也看向了折思,昨天是折思在後來入的宮,他沒有跟著去。


    折思搖了搖頭,按住了腰間的劍,難得放鬆不顧形象的也蹲了下去,仰頭看著逐漸亮堂起來的蒼穹。


    “昨晚我進宮之後是侯爺在照顧王爺,那個時候王爺就已經喝醉了,我問侯爺,侯爺隻是說王爺今天難得高興,多喝了一些。”


    “至於高興什麽,又怎麽在宮宴上喝多的,侯爺就沒有說了。”


    他們跟了君留山多少年了,也從來沒見過他喝醉的樣子,這一次喝醉,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不過他們王爺倒是喝醉了也看不出來,還是岑見主動告訴折思君留山喝醉了,折思心裏才有了個底,也不知道岑見是怎麽知道的。


    “我還懷疑是岑侯在同我開玩笑,但王爺自己也承認了。”


    “之後迴了殿中休息,到了半夜王爺就突然走了出來直接離開了皇宮,我跟得匆忙,連和岑侯說一聲都沒來得及。”


    折思揉了揉額頭,都想不明白昨晚這些事情到底是怎麽發生的,宮宴之上,誰能這麽不怕死地去灌他們王爺的酒?


    折寧和酒兒自然也迴答不了他的疑問,兩個人比他還一頭霧水。


    至少昨晚折思是一路跟著君留山的,而他們兩人都是君留山迴府之後被驚動了才出來,剛到院子就遇上了兩位主子在一處,比折思還一頭霧水。


    房間裏,林眉聽完外麵隱隱約約的話語,也在疑惑地問著君留山。


    “誰敢這麽大膽,在宮宴之上當眾向王爺敬酒,還能讓王爺喝醉了?”


    她聽過君留山在宮宴上的作風,不要說有人大著膽子向他敬酒了,有這位攝政王在,禮樂聲都要低上許多,坐在宴席上不過是相互折磨,是以除非節慶和重大日子,宮中輕易不會開宴。


    “是微之他們,和皇上。”


    君留山側臥在床榻上,手攬著林眉,兩人鋪散開的青絲糾纏在一起,垂下的幔帳將兩人的天地隔絕出來,催得他半垂著眼說起話來也像是在同人私語。


    “隻是確實是本王高興了,才會喝醉。”


    “王爺高興什麽?”


    林眉主動靠近他,將頭蹭到了他的枕頭上,故意湊到他的耳邊輕吹著氣,指尖從鬢角順下,將發尾細細纏上,墨黑的發、蔥白的指,全數被一隻修長的手包在了掌心。


    “高興或許有一天,我真的能陪你踏遍山河,去做我們想做的事,老了就找許多處合心意的小院,想在哪裏住就在哪裏住。”


    那時一定是天下太平山河錦繡,不當攝政王了,他也有萬貫家財能養得活兩個人,能和林眉生死同寢。


    林眉有些茫然地望著他,卻隻從那雙眼中望到了零散的未來。


    不介意被她窺視的男人捉了她的手,按在了溫熱的胸膛上,突然又一手撐了床欺身在上,用難得的溫柔籠罩了她,全數化作一個輕吻。


    “今日無事,且陪本王再躺一會。”


    林眉的手依舊還按在他的心口,連手下隔著一層的躍動都變得懶懶散散,外麵起了一場春風細雨,屋內也有雨落青瓦,送來好一場春困綿綿。


    一直到了快午時,莫上先生在院門外轉了三趟,岑見也拖著背上的孟明路過了一次,酒兒躲著雨哈欠連天,披著袍子的君留山才推開了房門,讓折思叫暗衛送水進去。


    酒兒圍著林眉轉來轉去,轉得林眉無奈抬手,一指點在她的眉心把人定住了,偏頭看向那邊頭發披著,隻用一根布條鬆鬆攏起的王爺。


    “院中還是要有兩個侍女才行,再叫酒兒纏下去,我都要舊傷複發了。”


    “什麽舊傷複發?”


    酒兒身子不動了,眼睛還一個勁地瞄著林眉,嘴還能繼續動。


    “能叫人頭暈目眩需要靜養的舊傷,特別是不能看見你,影響我的靜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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