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留山和姚遠山吩咐了最後兩句話,大步過來坐到了林眉的身邊。


    “姚將軍和王爺說了什麽?”


    “談了一些楚家舊部的事,和嘉禾的事。”


    從懷裏拿出裝糖的袋子,君留山倒了一顆牛乳糖遞給林眉,說起嘉禾郡主時語氣淡然,但不免偷偷去觀察林眉的臉色。


    林眉從他手心拿起糖來,剛要送進嘴裏時一愣,隨即若無其事地將糖含住了。


    “楚家舊部被朝廷閑置這麽多年,王爺打算重新啟用了嗎?”


    “嘉禾之死是顧明玨所為,本王答應過他們要報仇,但都是武將,這樣的大仇,他們也是更希望能自己親自來報。”


    “這也算,本王給他們的一個交代。”


    君留山往火裏添了一把幹柴,眉梢低壓,不自覺望向了大漠的方向,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變得有些空茫。


    突然騰起的火焰和他的指尖擦過,林眉一把拉迴他的手低眼看了看,蒼白剔透的指尖紅了一小塊,那一下燙得不輕,大概是要起水泡了。


    她皺起眉拿雪捂在君留山的指尖,叫暗衛去問問有沒有藥。


    君留山有些失笑,想要抽迴自己的手。


    “隻是一時不慎,沒有什麽問題,不用這樣。”


    但暗衛就算離他們有段距離也在林眉說了之後跑得飛快,他沒來得及叫住人。


    和酒兒在帳篷裏埋頭研究孟明的血的莫上先生聽完暗衛說的事之後,莫名其妙地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又眼不見心不煩地縮迴了頭,從裏麵丟了一瓶藥給暗衛。


    暗衛捧了藥過來,林眉抓著他的手,擦幹淨了化在手上的雪水,把藥粉抹在了那麽一小塊地方。


    兩個人的手都因為那一把雪變得冰涼,君留山想要讓林眉烤一烤火,卻被林眉眉頭一擰按住了手,讓他不許再亂動。


    似乎他不是燙到一根手指頭上很小一塊肌膚,而是一條手臂都傷著了,需要像薛淨悟那樣嚴肅對待。


    “王爺昨日才說了不想成仙長生,今日就忘了自己還是血肉之軀了?”


    林眉不虞地看著君留山,看得君留山不自在地微微垂下了眼,避開了她直直對上來的視線。


    “即便是血肉之軀,也不至於這麽一點傷就如何了。”


    “這麽一點傷?王爺,它不是不痛,它隻是被你告訴了不許痛而已。”


    君留山沉默了下來,林眉卻沒打算放過他,盯著他的神色稱得上嚴肅了。


    她放緩了一些自己的語氣,但態度很是慎重和認真,握著君留山的五指緩緩收緊,讓君留山不能忽略過去。


    “王爺,你隻是個凡人,你不能操控天下之事,戰王的死、嘉禾郡主的死,你可以擔起責任,但你不能讓傷口一直留在那裏。”


    “不想的時候就不疼,可以當做不存在,但想起來的時候又將它血淋淋地敞露出來,任由它疼。”


    君留山的臉色沉了下去,被握住的那隻手沒有動,但空著的那隻手捏成了拳,林眉置若罔聞地繼續說。


    “借著疼反複告訴自己那是你的過錯,王爺,之前我們就曾經談論過這個問題,但是看起來您並沒有放在心上。”


    林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看出來的,但當君留山抬起頭的時候,她就看懂了那一刻君留山在想什麽。


    她在某一瞬想要揪住君留山的衣襟把他拉起來,又想要按住他的心口給他的傷口抹上藥,惡狠狠地告訴它不許再流血了。


    歸根究底還是君留山這個男人太過能折騰人,她也明知如此還不能瀟灑地丟開手,明哲保身。


    “並非如此。”


    君留山低低歎了一聲,打斷了林眉的急切和突如其來的憤怒。


    林眉是在乎他的,這讓他高興,但他不想看到這樣的在乎法。


    “本王是愧疚於他們,但我已經替他們報了一部分的仇,也會把剩下的仇一點點清算完。”


    “嘉禾的情誼本王無法迴報,這一點本王從頭到尾都很明白,其實我也沒有一定要迴報的必要。”


    他條理清晰地向林眉剖解那些事,鬆開拳頭的手蓋上了林眉捏著他手腕的那隻手,將冰涼的略微顫抖的手帶到了他的膝上放好。


    “本王確實很難過,但本王是難過於生死之別,人死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之前我在臨近死亡的時候,在渾噩之時還想過,能去下麵和他們賠罪,後來清醒之後又想到,人死如燈滅,活人要擔負很多事,但死人什麽都沒有了。”


    君留山緩緩眨了一下眼睛,有什麽東西墜著他的眼睫,讓他抬眼的動作變得重如千鈞的艱難。


    “做得再多,不過是安慰活著的人罷了。但也僅此而已,也就是有一點難受罷了。”


    岑見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一同出現的還有岑見沒有血色的臉,他湊到一個離君留山很近的位置,眼睛一眨一眨的,灰色的發絲被照出了一點銀色的光澤。


    “表嫂可千萬別信表哥,他慣會這麽欺負人。”


    林眉和岑見的看法是一樣的,她把君留山壓著她手的那隻手拉開,又放開了君留山的手腕。


    “王爺還是想好了再和我說吧,您既然喜歡我,又吝嗇一句真話給我嗎?”


    “後半生您都敢交到我的手上,您的命也是同我相連的,不說喜怒哀樂,現在至少一人傷則兩人皆痛,都這樣了,再說謊話又有什麽意思?”


    她撣袖站起了身來,轉身直接離開迴到帳篷裏去了。


    君留山默然注視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簾子後,目光冰冷地迴頭看向岑見。


    岑見笑意溫雅地把孟明拉了迴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孟明不情不願地離開了。


    明天岑見就要走,之後什麽時候能在京城再見到就不一定了,他還想著今天都要纏著他的。


    孟明鑽到了薛淨悟的馬車裏,暗衛以折思和折寧為首一個個跑得不見蹤影,姚遠山也見機地悶在自己的帳篷裏不出現,酒兒想要看熱鬧也被莫上先生按住了。


    偌大一個營地,居然有了隻有他們兩個人在的錯覺。


    若非現在還是大白天,配上若有若無的唿吸聲,就不是隻有兩個人在了,而是隻有兩個人活著。


    “我原先還當表哥開了竅,現在看來還是有那麽一竅不通的。”


    岑見撩起衣擺施施然坐下,正襟危坐地麵對著君留山,笑得越發優雅。


    君留山看他的目光也越發不善,要不是念在兩人多年的情義,大概攝政王就能賞下一頓棍子了。


    也怪這多年的情義讓岑見太過了解他,在這一點上林眉還有得向岑見學。


    岑見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小小的木雕娃娃,塞進了君留山的手中。


    “給表哥的賠罪。”


    君留山眼角抽了抽,捏著那個娃娃像是下一秒就能丟進火裏燒得渣都不剩,最終還是被他放進了荷包裏。


    他已經許久沒有收到這樣的東西了。


    “本來是做來哄阿明那孩子的,表哥你可別讓他知道,要不然小孩子又要鬧脾氣了。”


    “你哄人也就隻會用這個了。”


    “總比表哥你什麽都不會用的好,不是嗎?”


    君留山冷漠地板著臉,很想把荷包裏的東西再拿出來丟掉。


    岑見笑吟吟地又拿出了一個,隨時準備著給他塞過去,完全不怕他丟。


    “……你雕了多少個?”


    “最近閑著累了一袋子,夠表哥你今天生完氣,再剩幾個給阿明了。”


    “表哥你也可以留兩個來一會去哄哄表嫂。”


    君留山扶住了額,無力擺了擺手,心頭的氣也被卸掉了,岑見乘勢和他說起了剛才的事,完全不怕他又生氣。


    再生氣,還能生個百八十迴,一息一變嗎?岑侯並不擔心自己把表哥氣昏過去。


    “表哥,雖說現在你和表嫂隻有身體上受到重大的刺激了才會有通感,但你們的聯係是在不斷加強的。”


    “剛才表嫂和你都沒有自覺,但她應該是感受到了很模糊的一點你心底的情緒,還被你帶動了,才會突然生氣起來。”


    君留山沉默地往帳篷那邊看了一眼,不確定林眉能不能聽見他們的對話。


    有些事情他不想借著岑見的口說出,但他也還沒有想好該怎麽和林眉說,特別是在這樣的時候。


    “不要寧願惹你愛的人生氣,也不肯將實話說出口,感情禁不起這樣的折騰。”


    岑見說了一句不太符合他風格的話,君留山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很是嫌棄的眼神,但岑見知道他是聽進去了的。


    這是小時候他和弟弟鬧了矛盾時,他爹和他弟弟說的話,那次那個小家夥想要在他生辰給他一個驚喜,不小心打碎了他很是喜歡的一個筆洗和幾張字畫。


    本來筆洗和字畫他雖然喜歡,但怎麽也不如弟弟重要,他也更擔心當時還小的岑識有沒有被傷著。


    但岑識年紀小,居然死梗著不肯認錯,也不肯說他鑽進書房是要幹什麽去,岑見和他費盡了口舌也沒讓他低一下頭,氣得岑見頭一次怒氣上頭打了弟弟一板子。


    老岑侯和長公主趕來,就撿到了一個哇哇大哭的小兒子,和按著眉心青筋直跳的大兒子。


    “表哥你做的事和著之小時候幹的一模一樣,但那個時候著之五歲都沒到。”


    “雖然我也知道表哥你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性子,但並非好事。”


    君留山的臉色是真的不太好看了,岑見也是見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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