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見迴來得很快,薛淨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惡趣味地沒有提醒他,吸著鼻涕很是深沉探究地打量著他。


    走到一半才想起這件事的岑侯爺輕咳了一聲,將藥放到他的身邊。


    “是我之過,忘了提醒薛公子了。”


    “他們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因為那個藥?”


    那股灼熱霸道的內力,就算是他見過的一些老前輩都不一定能做到。


    “是,因為藥是火屬,煉製之時為了解除寒毒,又特地激發了這一特性。”


    “側王妃之後就不會受到影響了,但王爺就沒辦法了。”


    “所以,裏麵是君留山弄出來的動靜?”


    薛淨悟把外袍攏緊了一點,又打了個噴嚏。


    岑見遞給他一張手帕,看見他這個樣子有點尷尬,是他疏忽才害得薛淨悟沒有準備就進去了。


    “不是,是他們二人共同的內力,現在因為藥的原因暫時融合到了一起。”


    “王爺和側王妃憑著藥力又添了至少一層的功力,兩個人的合在一起,現在誰都沒辦法隨意靠近。”


    薛淨悟轉頭看了看他,接下手帕擦了一下鼻子,覺得自己純粹屬於瞎操心的那個。


    “這邊無事就好,我先迴去熬藥吃了。”


    他心累地擺了擺手,抓起藥包撐著地起身,岑見托了他一把。


    “他們什麽時候會醒?”


    “應該就是明天了。”


    岑見掐指算了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等到君留山醒來,也就沒有現在的清閑了。


    薛淨悟想著等明天林眉就能醒了,不過就他的腿,現在也別想著還能做些什麽事了。


    但上一次他發現了一些東西,又忍不住想要和林眉說。


    養傷的日子太不好過了。


    岑見等著他走了之後,才進了屋子。


    薛淨悟走得艱難,沒有進到一半就退了出去,他卻是恍若無事地就走到了床邊坐下。


    君留山現在又是俊美無儔的攝政王了,眉心微微攏著,嘴角拉平抿出一點冷漠,連在睡夢之中都是威嚴沉肅的。


    岑見這幾天看著他一點一點地反生,從時光的盡頭往迴走到他該在的地方,生氣緩緩將這副皮囊填充而起。


    連他都在一開始因為震驚失去了言語。


    世人衰老本為常道,以前也不是沒有人因為疾病而在短時間內衰竭的例子,但就算強行挽救迴了性命,也不能讓他們得到重生。


    少女成為了老嫗,孩童成為了長不大的老人,青年已然發落齒搖,垂垂老矣。


    這是最為致命的一種病症,愚昧一些的地方會將他們視作“怪物鬼魅”,或是受到了天罰。


    趕出村落都是輕的,為了驅邪,村民會將他們活埋、火燒、水淹、祭神,如果剛好遇上了當地有災禍橫起,連他們的家人都會受到牽連。


    就算當地有縣衙有讀書人,也還是不能避免。


    曾經還有縣官將“驅邪”的事當做功績上報,正巧被巡視的欽差撞見,從上到下都被發落了。


    但當地的人還很是不服氣,差點鬧上了京來。


    “如若能夠救命的藥,能再多一些就好了。”


    莫上先生見的比他更多,也更想要救人,看著君留山的變化不由感慨了一句。


    岑見攏著袖站在床頭,他剛給君留山把完脈,聞言失笑。


    “先生說的不對,藥隻能救一人之命,而愚昧是救不了的。”


    “百姓若隻是一昧馴服地活著,那這件事就還會是一樣的結局,隻不過換個對象罷了。”


    “您看大漠之中,和那些地方,區別是在何處?”


    莫上先生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因為明白才更想要歎氣。


    那些事如果放在大漠之中,估計隻能讓人感歎惋惜,因為這裏的人雖然沒有讀過多少的書,但他們看待生活的目光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們或許也愚鈍,但絕非愚蠢。


    岑見伸手將君留山的袖子拉起一點露出手腕,一指搭上了腕間。


    “經脈差不多理順了,毒也被清理了,遺留的暗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是壽命隻剩兩年,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新生了。”


    他搖了搖頭給君留山將手放好,又給林眉把了脈。


    “表哥你這次可真的算是因禍得福,還要好好謝謝表嫂才是。”


    林眉本來就隻是一點傷,現在還得了一層的內力,藥力也將她的經脈疏通了一遍,填補了不少生氣,好得不能再好了。


    但他現在還沒想通,牽連他們二人的那股氣機究竟是什麽,又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希望明天表哥醒來了,不會責罰我罰得太狠吧。”


    君留山現在還不能告訴他答案,但現在就剩他一個能頂責的在,想來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畢竟他們也是拿林眉的命來冒險了。


    從未有人試驗過的藥,也不能確保安全性,別人不知道,君留山一眼就能看出來岑見是在豪賭。


    別看他溫溫潤潤,臨到頭的時候比很多人都還敢要賭,而且賭技超群。


    不過岑見也可以保證,他確實是反複確認過藥不會傷害到林眉的,隻是君留山恐怕不會接受他的萬一。


    岑侯懷著一點的擔憂,守著他們在榻上睡了一晚,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聽見了裏麵傳來動靜。


    他連忙下榻去看,君留山黑沉的眸子瞥了過來,靠坐在床頭活動著僵硬的四肢。


    “本王睡了多久?”


    “您已經睡了快半個月了。”


    岑見的心完全放了下來,長揖到地。


    “微之恭賀表兄大安。”


    君留山捏著手腕緩緩轉動著,看向睡在身旁還沒有醒的林眉沒有說話。


    他不太記得最後發生了些什麽事,岑見為什麽會在這,林眉什麽時候迴來的,他都已經不記得了。


    但他能記得將死的感覺,也記得他都快要走過奈何橋了,一睜眼卻恍如無事般躺在床上。


    這裏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他還恍惚了一陣,以為沒喝湯就投胎了,反應了好一會才認出他是躺在林府的床上。


    除了四肢僵硬了一些,像是躺了許久之外,他沒有任何的不適。


    四肢百骸的沉重脆弱沒有了,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冰寒沒有了,死亡前的衰敗、腐朽也全都沒有了。


    隻是目測也可以看出,他連肉都養迴來了些。


    現在唯一遺留的隻有些他已經很習慣的疲累,這是不正常的。


    而折思他們全都不在,林眉昏睡一直未醒,也是不正常的。


    “表兄?”


    岑見將手在他麵前晃了晃,又扶著袖子捏住了他的手腕。


    君留山任著他的動作,配合放好了手。


    “除了你,還有誰來了。”


    “莫上先生和我一起來的,剛巧在大漠不遠的地方遇見,暗衛找了過來說表哥你出事了。”


    君留山想起,岑見之前出使去了。


    “使團呢?”


    “我讓他們先迴京了,之前遞了文書上去,也不好拖延太久。”


    確認過狀況之後,岑見扶著君留山下床。


    “已經沒有大礙了,並且之後兩年您是真的和平常人一樣,真真正正的健康。”


    “雖然現在還會虛弱上一段時間,也不能妄動內力,畢竟之前情況太危急,多養一下也是好的。”


    君留山踩著岑見特意給他拿過來的軟鞋,穩穩地站著。


    他低下頭再次看了看自己現在的身軀,和印象中的骨瘦如柴完全不同。


    邁動腳的時候還有些不適,動作像孩子一樣不太協調,但走上兩步之後就恢複了正常。


    “林眉呢?”


    “今天之內就能醒來,您醒了側王妃也不會再昏睡太久。”


    君留山接過他遞來的打濕的白巾,把臉擦幹淨,又有新的帕子給他一根根地擦著手指。


    他有些想要先沐浴,躺久了身上都感覺不太爽利。


    但是他到現在都沒有看見其他人,外麵應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岑見伺候著君留山洗漱完,又將水倒好,君留山在桌邊坐下端起水喝了一口,屈指敲了敲桌麵。


    “說吧,發生了什麽,值得你這麽心虛。”


    “咳,表哥你在說什麽。”


    岑見蹭到君留山的對麵,並腿挺背雙手放在膝上,坐姿十分的乖巧,眨著眼以示不解。


    君留山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挑高了眉梢。


    沒等他再問第二句,岑見自覺地低著頭把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但意料之外的,等他說完許久,君留山都沒說話。


    岑見偷偷用餘光去看君留山,他隻是端著杯子在那裏發呆,杯沿靠在唇邊久久沒有動作。


    “本王以為,這次必死無疑了。”


    “但誰會想到,死人還能複生呢。”


    水從杯口傾灑了出來,沒有進口,灑到了衣襟上。


    君留山斂下眼睫蓋住了飄忽的瞳孔,岑見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


    在岑見的不可置信中,君留山輕輕鬆鬆地就把這件事情揭過了。


    他放下杯子,將散下的長發撩起,攏到腦後。


    “給本王打些水來沐浴,再把人都叫來。”


    “迴王爺,現在城中隻有臣和林小將軍在了。”


    “城外蝗蟲來襲,林小將軍在城頭督戰。”


    君留山沉思片刻起身,在岑見肩上輕按了一下,往裏麵走去。


    “先打水來,其餘稍後再說,本王醒來的消息也不要傳出。”


    “是,臣明白。”


    岑見隨著他起身,隔著屏風隱約看見他迴到了床邊,低下頭退了出去。


    投在屏風上的高大剪影停在那裏,仿佛融成了上麵的一片木紋,半片雲霧。


    良久,他俯下身,用唇在床上人還未睜開的眼角輕觸,貼在平展的眉心處低語。


    “你是不是,和本王算是還清了呢?”


    他剛剛想起在耳邊的那些輕語,她說,她不愛欠人。


    君留山指尖掠過林眉的鬢邊,滑向下撐在了人耳邊,低眼輕笑了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病嬌王爺偷心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滿南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滿南樓並收藏病嬌王爺偷心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