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上先生沒心情知道這些,岑見一放下手酒兒就跑進了屋子,他也負手要跟著進去,路過岑見時猶豫了片刻低聲向他道歉。


    “之前是老夫情急,錯怪侯爺出言不遜了,抱歉。”


    岑見不以為意地笑笑拱手。


    “先生言重,不必記掛在心。”


    莫上先生微微頷首,進門去看君留山,酒兒早就撲到了床前。


    不過半日的功夫,君留山臉上就迴了三分的血色,雖然還是那副蒼老的模樣,但已然沒有了垂敗之相。


    兩指搭上脈搏,指下的跳動平緩而穩定,唿吸連綿悠長,君留山閉著眼安靜躺著,仿佛他隻是沉浸在一場平常的安眠之中而已。


    像是一團因為得到了新的柴火而再次從餘燼中燃燒而起的火焰,看著並不灼熱,隻是靜靜跳動著,卻點燃了新的光明。


    也將他自己從冰天雪地之中解救了出來。


    莫上先生親手觸摸到了君留山久違的,帶著微溫的心口,感受到了躍動的心髒。


    他不得不對岑見和阿明亞喀佩服不已,也對他們的手段百般不解,和感到了一絲敬畏。


    作為醫者,他比誰都明白,什麽叫起死迴生。


    酒兒扒著床沿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師父,著急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小聲地催著他。


    “師父,王爺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莫上先生沒說話,隻是對她點了點頭。


    酒兒一下癱坐下來,伏在莫上先生腿上無聲地又哭又笑,眼淚怎麽擦都擦不完。


    她已經背負“君留山的性命”這座大山太久了,也在失去的恐懼和自責內疚中被折磨了太久。


    如果岑見他們再晚兩天趕到,讓她自己見到君留山枯朽的樣子,說不定她就直接崩潰了。


    但幸好,一切都沒有晚。


    “太好了,王爺沒事了……”


    莫上先生伸掌覆上她的發頂,輕輕揉了揉,憐惜地看著自己這個哭得全身都在顫抖的小徒弟。


    是他疏忽,才會讓酒兒一個人麵對這樣的困局。


    “放心,再大的坎,王爺也總能邁過去的。”


    “就像這一次一樣。”


    雖然現在君留山依舊隻有兩年餘的壽命,但連這樣的必死之局都能闖過,兩年之間,還怕找不到真正能救迴他的辦法嗎?


    而且這次也算因禍得福,君留山體內的寒毒,已經被解得差不多了,等著之後藥效完全發揮,就能大好了。


    沒摸到自己的胡子,莫上先生默默放下手拍了拍酒兒的腦袋。


    “先起來,為師再看看側王妃怎麽樣了。”


    酒兒抓著莫上先生的衣擺把眼淚鼻涕全擦在了上麵,默默退開坐到了腳踏上,抱著雙膝吸著鼻子,歪著頭看莫上先生給林眉診脈。


    莫上先生忍不住眼角一抽,反複告訴自己看不見袍角上的那一塊,也不能在這裏教訓徒弟。


    念了幾遍眼不見為淨地站起來,他探身越過君留山,搭上了林眉的手腕。


    林眉眉頭是皺著的,臉色殷紅,額上手間不停地在冒汗出來,口中有著細微的煩躁的呻吟聲,沒有君留山睡得那麽安穩。


    但她的情況比君留山簡單了許多。


    除了現在體溫高得不正常,但也應該是正常的藥效影響之外,連前段時間的虧損都在慢慢補足。


    而且,莫上先生在耐心地等待之後還發現,之前林眉因為“死”過一次而留下的暗傷,也被一股奇怪的生氣在慢慢修複。


    “側王妃這情況,頗為神奇啊。”


    莫上先生搭著脈沉思,轉眼看向酒兒想問什麽,但又放棄了,收迴手重新坐下。


    留意到莫上先生那一瞬的遲疑,酒兒頓時草木皆兵地緊張起來,她著急忙慌地揪住師父的袍子站起來也要去摸林眉的脈。


    “師父,難道側王妃有什麽不好嗎?”


    莫上先生把她按了迴來,無奈歎口氣。


    “沒有沒有,側王妃好得很。”


    他其實是想問一下,當初那次“死而複生”,酒兒是否查看過林眉的“屍體”。


    那時他不在京城,也說不好林眉究竟是怎麽迴事。


    但他轉念又想到了君留山,君留山都沒有說過什麽,他又何必去探知什麽真相呢。


    “雖說不讓隨意動,你也去打些水來,一會給側王妃和王爺擦擦汗。”


    酒兒聽話地點點頭,一步三迴頭地往外走,莫上先生頭疼地扶額瞪了她一眼。


    “拖拖拉拉的像什麽樣子,還不快去!”


    酒兒嘟著嘴哼了一聲,又被瞪了一眼,吐了吐舌頭哼哼著跑了。


    門外已經沒有了人,岑見也迴去休息了,酒兒找了一圈竟然隻找到了折思。


    折思在廚房給阿明亞喀燒水煮麵,酒兒奇怪地走了進來。


    “怎麽都沒看見其他人,其他暗衛呢?”


    “都出去了。”


    折思幫酒兒打了一盆水摻進熱水,探手試試到了合適的溫度才端給她。


    “這兩天你也不要出門了,也請莫上先生不要單獨出去,我會一直留在府裏,有什麽事就來找我。”


    “在府中也要小心一點。”


    酒兒之前在門前完全沒有聽見岑見說了什麽,還有些茫然地看著折思。


    折思笑了笑也沒有和她細說。


    “你好好照顧王爺和側王妃就好,最近可能會出一點事,不要去管便好。”


    在君留山身邊久了,酒兒對這些也很有經驗了,點了點頭沒有多問就端著水走了。


    折思將麵條丟進沸水裏,想著之後的事沉下了臉色。


    那邊折寧也在和林興修三人說這些事。


    “……岑侯現在在休息,之後肯定還會找各位商議此事。”


    “侯爺之意,是之後焚仙門的人會趁王爺不在生事?”


    現在也沒有外人,林興修也不用遮遮掩掩,直接就說了出來。


    “王爺已經有許久沒有出現,他們肯定一直在盯著這邊的,各關調兵之事必然讓他們不安,想要反擊讓我們不敢輕舉妄動也是正常。”


    孟彰倒是並不意外,林興修在君留山他們來之前很少和焚仙門正麵對上,他們卻和焚仙門打了八年的交道。


    孟寺看著最近重新作出的沙盤,點了點上麵的幾個小城。


    “按他們一貫的作風,恐怕會先從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先動手。”


    “可是前麵幾次他們都是直接衝著王爺就來了,前幾天還再次對著我姐姐下了手。”


    林興修見識過他們的刺殺,提起這事還是一心的憋火。


    孟彰拍了一下他的肩讓他先冷靜下來,搖了搖頭。


    “不,之前兩次已經讓他們吃盡了苦頭。”


    “焚仙門中能有那樣身手的人並不多,前麵兩次已經說明了想要對王爺下手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他們不會把最後的底牌再押上來。”


    孟寺讚同點頭,在五裏關的地方敲了一下,拿起一麵小旗插到了阿莫湖的地方。


    “這幫人惜命得很,死的人一多,就誰都不想來送死了,況且,人都死光了他們剩下的人,連跑都跑不掉。”


    “金沙關他們暫時不會來闖,將軍在五裏關他們搞不出來什麽大亂子。”


    林興修看著阿莫湖上的旗子,緩緩皺起了眉。


    “但將軍還要保證阿莫湖的水源,抽不出人手,金沙關也不是絕對安全,王爺在這裏,我也需得重兵防守。”


    三人默契地看著沙盤沒有說話,折寧等了一會替他們將剩下的話說完。


    “你們都抽不出人手,那些小城就隻能靠自己防備,是最容易得手的對象。”


    “你們還可以趁這個時候,暗中調兵。”


    但這樣,就要犧牲一部分的人,並且他們也估算不出傷亡會有多大。


    折寧抱臂,在他們的臉上都看見了沉重和掙紮。


    他繼續說著,分外的冷靜和淡漠。


    “他們有異動,我們才好追蹤布陣,在王爺醒來之後一舉剿滅餘孽。”


    “但在此之前不能真的反擊,以免打草驚蛇。”


    林興修艱難點了點頭,指尖不自覺在沙盤邊緣摩挲著。


    孟彰撐著沙盤,沙丘在他的掌下變成了深坑。


    “能用神殿作餌引開他們嗎?”


    “不行。”


    孟寺比折寧更快地反對,神色嚴肅至極。


    “神殿之下是地下河流,一旦神殿被他們進入,阿莫湖也沒有了守著的必要。”


    “而且太過刻意了,重兵把著他們還會被牽去一部分注意力,故意將神殿賣給他們,他們不一定會上當。”


    犧牲一部分人是他們都不願選擇的。


    但一來君留山這邊真的也是在緊要關頭,他們不可能拿君留山作餌唱空城計。


    二來,他們越緊張,焚仙門越會覺得有機可趁,露出的破綻就會更多。


    能夠抓住他們破綻的機會並不多,現在可謂是恰逢天時地利人和,才有了這麽一個機會。


    並且此事也不能耽擱太久,耽擱太久隻會讓局麵又迴到之前對峙的時候,他們會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優勢。


    “王爺也不能留在大漠太久了,時間太久,外麵的支援就會減少。”


    “現在新帝還沒有下絆子,不過是還忌憚著王爺,朝堂上周將軍他們還牢牢把控著王爺留下的兵權。”


    另外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折寧輕點著手肘,垂著眼抿緊了唇,他也心中不好受。


    如果君留山現在醒著,定然是不會選擇犧牲無辜之人來達成目的。


    暗衛也不會束手束腳,能直接配合大軍殺過去。


    正麵的拚殺死掉的是英烈,被兩方算計死掉的又算個怎麽迴事?


    就算讓暗衛出動,他們也不夠保護所有的人,還要在不會讓焚仙門警覺的情況下做到這件事。


    “還是等岑侯休息之後來拿主意吧。”


    折寧唿出一口氣,見三人也是都拿不定主意,便暫時放下了糾結。


    七日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等上一下午還是來得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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