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一直在一旁看著,看著兩位大夫爭論,看著君留山毫不在意淡然處之。


    她背過身去不想再看了,倒了一杯早已涼透的苦茶。


    岑見和莫上先生最後達成一致。


    “王爺,還是需要給您再次施針,您衰竭得比我們想得還要快。”


    “之前您讓酒兒用金針封穴,雖然暫時阻止了生氣流失,但也造成了您身體更大的負擔。”


    岑見在君留山的腕上敲了敲,他手臂上的肌肉不受控製地輕顫著。


    “施針之後,以針刺激您的穴道,使餘下的真氣再次運行,或許可以將筋脈五髒滋養一二,延緩一些衰竭的速度。”


    君留山可有可無地應下了。


    “盡管施展手段便是。”


    岑見要配合施針去做些準備,先拱手告退,走之前看了一眼林眉。


    林眉也正好轉過了頭,和他對上了一眼,岑見心下微微一歎,頷首離開。


    莫上先生沒有看見這邊的事,君留山刻意不想麵對林眉,房間一時靜了下來。


    但林眉主動在岑見關上門離開後走了過來。


    “先生可否先去外間,妾身有話想要和王爺說上一說。”


    莫上先生正在整理金針,聞言迴過頭把君留山和林眉打量了一圈,突然一挑眉,加快了手裏的動作。


    “好好,老夫懂了,側王妃盡管和王爺說,老夫去偏房便是。”


    老頭子很懂地點了點頭,三兩下收拾好抱著自己的東西就出去了。


    臨出門前還迴頭說了一句:“側王妃放心,老夫會看著外麵的,絕不會有人進來打擾。”


    說完就把門緊緊閉上,人影也飛快消失。


    君留山無奈閉眼,熱氣在他的眉睫上凝成一顆顆小水珠,他纖細的眉睫承受不住地輕顫著。


    林眉兩手撐在浴桶上,低頭看著君留山背後散落的鴉絲,輕笑著俯身在他耳尖吹了一口氣。


    蒼白的耳尖突然就覆上了一點薄紅。


    林眉被他逗笑了,如今臉色蒼白,這一點霞彩就格外的顯眼,在林眉的輕笑聲過後,霞彩如同從天邊蔓延,飛快爬滿了君留山的耳朵臉頰。


    君留山更不願意睜開眼了,但感覺睜和不睜都不對勁。


    他個堂堂攝政王,怎麽又有了被人調戲的感覺。


    林眉的唿吸還越靠越近,又是一聲輕笑帶著她的氣息拂在耳邊。


    微涼的指尖若即若離地在肌膚上劃過,帶起抑製不住的戰栗和癢意。


    就算不去看,君留山也能感受到林眉似笑非笑的目光和貼得極近的幽香和藥香。


    水霧成了中間最後一層隔膜,也讓人因為這患得患失的距離而惱火。


    君留山惱羞成怒地睜開了眼。


    “側王妃,你這是要對本王做什麽!”


    林眉勾著唇,指尖從手臂上滑到他的耳尖,在君留山臉色漲紅之前,突然又一絲不苟地將他的散發收攏到耳後。


    人也退開了半步,不再貼著君留山。


    突然的距離讓溫度出現了落差,君留山皺起了眉盡力忽略這種感覺。


    林眉笑著看著他,替他將頭發攏在手裏,以指為梳慢慢順著。


    不斷有細發順著手指的移動掉落,林眉還在其中看見了幾絲顯眼的灰白。


    “妾身嫁與王爺也有一段時日了,打算趁著王爺還沒剃度出家之前,再與王爺親近一番。”


    “好歹妾身也是王爺明媒正娶過門的,這不是理所當然嗎,王爺何必羞惱。”


    君留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要說於禮不和,他的側王妃何時是講禮之人。


    要說不成體統,恐怕隻會被林眉嘲笑,一笑而過。


    要說……他們馬上就會沒有任何瓜葛了,君留山說不出口。


    剃度一事,被他忽略了過去。


    林眉將順好的發搭在君留山肩頭,將手中掉落下的那些長發不動聲色地收進袖中。


    “王爺莫要這麽無情,妾身此來,還是同王爺告別的。”


    “明日妾身便和暗衛一起去大漠為王爺尋藥。”


    君留山低著頭有一會沒有說話,耳尖也重新化為了蒼白。


    “你不用如此。林眉,本王和你的協議,不包括這個。”


    “可王爺和妾身的協議,也不包括救妾身一命。”


    林眉收迴搭在浴桶上的手,收斂了笑容。


    “妾身不愛欠人,王爺若是此次沒能挺過去,那妾身便是無以為報了。”


    “為王爺找藥,不過是報王爺救命之恩罷了,王爺也不用擔心妾身會因您之死而受到什麽影響或牽連。”


    “待您去後,妾身自當遠走高飛,不會辜負了王爺的煞費苦心。”


    君留山這一次沉默得更久,也越發覺得涼了,他往下再坐了坐,將雙肩和脖頸都浸入藥湯中,才緩解了彌漫上的一絲寒意。


    林眉的視線在他的身上久久沒有移開,君留山也沒有迴過一次頭。


    如果他迴頭,會看見林眉的臉色和他是一樣的蒼白。


    她的傷確實不重,但她依舊需要靜養,而不是這樣奔波,情緒大起大浮,憂心焦慮不斷。


    昨日莫上先生為林眉診脈,勸了她一句要放下鬱結,否則可能不重的病情變得嚴重,或者給她留下什麽暗傷。


    林眉默然不語,岑見也阻止了莫上先生再勸。


    “王爺如此,側王妃也不過是人之常情。”


    林眉被他的“人之常情”說得送了客。


    君留山闔眼,林眉看著他似乎也沒有再說的意思,轉身就離開了。


    身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之後是開門聲,然後又一個腳步聲靠近。


    君留山突然想起,他上一次和林眉可能是最後一麵的分別,也沒有好好和她說話。


    若是一麵成永別,他似乎不該這樣的。


    莫上先生探手進水扣住肩頭,把君留山從裏麵拔起來,沉著臉教訓他。


    “不知道自己的心脈很脆弱嗎,這樣沉進水裏,不怕唿吸困難嗎。”


    “萬一一會泡著泡著暈了過去,滑落到水裏沒人看見,你是準備把自己淹死在這裏嗎。”


    “你都幾歲了還這麽不懂事,浴桶都能把你淹死,放出去是打算讓天下都樂上一樂嗎,沒病死,反倒被淹死,可真是長臉。”


    ……


    繼被林眉調戲之後,君留山又被莫上先生訓得抬不起頭來。


    君留山覺得他這個攝政王是真的沒有了一點威嚴,不過莫上先生現在明顯一肚子的氣,他心中再怨念也半點不敢迴嘴。


    聽見了些許屋裏的動靜,林眉挑了挑眉,讓折思折寧出去再說話。


    還是給君留山留上一點麵子好了。


    折思兩人裝作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目不斜視地跟著林眉離開了。


    本來依林眉的意思,是想要今天就帶著暗衛出發的,大漠深處本就遙遠,路上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並且還要重新尋找一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東西,除非撞了大運在路上就撿到了,否則又不知道會耽擱多久。


    林眉怕自己帶著東西迴來,卻已然遲了。


    “若是五天內沒有找到,我就帶著人迴來。”


    “路上來去,不超過十二天。”


    她問過岑見,這是能拖延的極限了。


    折寧思考了一會搖頭。


    “不行,近來似乎又有沙塵暴出現,若是半路遇上又會耽誤時間,三日,若三日未能找到您說的那個神物,就請您迴來。”


    “王爺還是想要您能陪在他身邊的。”


    林眉沉思著在猶豫,折思也讚同折寧的想法。


    “我和您一起去,這邊有折寧守著,如果三日沒能找到,就迴來吧。”


    “我們也探知了幾次焚仙門的位置,隻需要直接過去就好,三日已經足夠去幾個地方探查一遍。”


    “要是都沒有,茫茫大漠,更加沒有希望了,繼續找下去也不過是徒勞。”


    林眉深深地看向他們,折思和折寧眼神沉寂,但又有一股執拗,迴看的視線林眉毫不避退。


    比起那些一個兩個可能的傳說,在已經接受現實之後,他們會去拚盡全力尋找希望,但也願在沒有希望之後陪著王爺到最後一刻。


    相比自欺欺人地堅持下去,不如好好送走王爺,不要給王爺留下遺憾與牽掛。


    林眉妥協了。


    “好,三日為限。”


    林興修和孟末的副將商量完事後前來尋林眉,折思和折寧見到他打過招唿就退下了。


    “我聽四哥說了在五裏關的事,姐姐也太過冒險了。”


    林興修上來就氣勢洶洶地瞪著林眉,想要讓林眉看見他的憤怒。


    折思他們雖然和他說了林眉遇險,但連他們都知道得不太清楚,林眉迴來的時候除了疲累了些也看不出其他的問題,他還以為不過就是像上次那樣隻是小小的危險。


    阿莫湖的變故他們也聽見了傳聞,但誰都沒有把林眉和傳聞聯係到一起。


    今天和四哥討論完兵力分布以及交換了兩方的布防之後,副將在說阿莫湖時無意感慨了一句林眉的福大命大。


    林興修追問了一句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大駭之下當即跑了迴來。


    他對林眉瞞著他,以及做如此冒險的事都很是不滿和後怕。


    “姐姐想過我沒有,自從母親死後,長姐如母,我是姐姐一手帶大的,若姐姐出了事,要我如何是好?”


    林興修麵對林眉總是強勢不起來,這次卻很是強硬地拉住了林眉的手。


    他的手死死箍住林眉的手腕,林眉吃痛,掙了一下都沒有掙出來,林興修還用上了更大的勁。


    他的眼神讓林眉不適地擰緊了眉,也讓林眉想要抬掌拍掉林興修的手。


    “王爺和姐姐的約定我也知曉了,姐姐想要自在生活我可以祝福姐姐,但如果所謂的自在生活就是這樣,我一定不會放姐姐離開的。”


    林興修壓著林眉的手驀然提高了聲音,在林眉的掙紮和抬起的手掌下近乎兇狠地看著她。


    狼崽子在不安之下,胡亂又莽撞地露出了他的獠牙和利爪。


    他告訴林眉的,恰恰是林眉最不想聽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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