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把大殿打掃了。”


    “宋唯嚴,看在你今日救了王大人的份上,本王也不怪罪你了,起來吧。”


    “謝殿下。”


    宋唯嚴把劍收了起來,抱拳低頭謝恩之後,站起來和王安齡分別迴到席上,兩人的坐姿表情半點沒有變動,王安齡還和同僚飲了一杯。


    坐在旁邊的人看得清楚,剛才變故之時,這些“大嶽”人連眉毛都沒抬一下,兩個人還添了酒,低聲對宋將軍的劍法評鑒了一番。


    內官和侍衛沒有等蠻皇說話就半點聲音不敢發出地上來把屍體搬走,又把地上的血跡擦得幹幹淨淨,玉磚之上光可鑒人。


    那些站起來的大臣沒得到顧明玨迴應,站在那裏半分不敢亂動,其餘人都把頭深深埋了下去。


    等到殿中恢複平靜,顧明玨放下扇子搖了兩下,笑起來就帶了兩分風流。


    “各位大人站著作甚,快快請坐。”


    蠻皇的聾病盲症突然又好了,瞥了下麵那些人一眼。


    “都站起來,是嫌歌舞不好看,要自己來給朕和明玨露上一手助助興?”


    大部分人都忙不迭地坐了迴去,隻一個年輕人還站在那裏,等別人都坐下了他就從容站出來。


    “迴陛下,臣想著殿下和大嶽的貴客在嶽國恐怕也是看倦了歌舞,倒不如請諸位共賞一些新奇的玩意。”


    “臣前些日子見了西夷那邊一些機巧之物,其中有一件東西,臣想獻給殿下為賀禮。”


    年輕人看來身份頗為尊貴,蠻皇對他不止和顏悅色,還有些對子侄的親昵之感。


    “棲兒說的是什麽?”


    年輕人神秘地笑了笑,又看向顧明玨。


    顧明玨合扇在掌中一敲。


    “西夷之物大嶽也不多見,本王倒也有些興趣。且送上來,讓父皇和本王還有殿中諸位同賞一番。”


    年輕人拱手應下,請他們稍待,自己退出了殿外,沒一會就帶著人抬了一個大箱子進來。


    侍衛將箱子放在殿中,年輕人從袖中拿出鑰匙,搗鼓了好一陣才打開箱子上掛著的一把小巧銅鎖,侍衛替他將箱蓋打開。


    離得近看得清的,都驚唿了一聲。


    裏麵是一個妙齡的少女,靜靜地蜷縮在箱中。


    顧明玨眯起了眼。


    年輕人伸手進去將少女抱了起來,少女的四肢和頭顱都軟軟地垂了下來,沒有一點反應。


    “這位大人,你送個死人給本王,是為何意?”


    顧明玨豎起扇子撐著自己的下巴,意味不明地拖長了音調。


    “難不成,還想讓本王帶個死人迴去當擺設?那倒是別出新意。”


    “殿下莫急,這東西小臣也是前幾日才第一次見著,玩著還不太順手。”


    年輕人讓兩個侍衛過來把少女架上,撩開她披散在背部的頭發,讓後麵的東西展現在顧明玨和一殿人的麵前。


    “殿下請看。”


    那是一根根細若發絲的銀線,連接在她背後的脊椎處。


    年輕人拉動了其中的一根,少女的左腿隨著銀線被拉動的快慢抬起。


    朝臣中不少人眉頭都皺了起來,幾個老臣撚著胡子,恨不得當場拂袖而去。


    傀儡,不少的人都聽過,也見過在台上表演的那種木傀儡,九蠻之中不是沒有手藝好的偃師。


    這個剛出來的時候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以為是被年輕人選上來獻給顧明玨討個巧,畢竟這位身邊沒看見一個女子。


    但現在他們都陸續反應過來這是什麽了。


    不少人都去看顧明玨的反應。


    顧明玨當然也了然了,下麵的人是什麽想法他也看得清楚。


    蠻皇再次開始了裝聾作啞,但顧明玨說不好這一出有沒有他的意思在內了。


    就算想要測試他,這手法也太明顯,且傷顏麵了。


    西夷之中,有一製傀的秘法,不用木鐵之料,而取橫死之人新屍,以秘法存皮骨,填加機關,三年方成一具。


    如此製出傀儡同活人無異,控製手法巧妙,可一顰一笑行動如常。


    西夷的一些貴族甚愛之,挑家中貌美女仆或男奴予匠人,成之則日夜玩弄於掌中,宴賓之時亦以此為炫耀。


    但放在大嶽和承襲文化的九蠻看來,何止是有傷風化,簡直禽獸不如。


    凡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想用這種東西來試探顧明玨。


    這麽明顯的陷阱,低級又無趣,還容易給自己惹上一身的罵名。


    顧明玨不為所動地將扇子一開一合,哼笑了一聲。


    “來人,替本王賞他一百廷杖,打不死就不許停手。”


    “至於這東西,倒是有趣,本王也確實是第一次得見,便收下了,且謝過這位大人的好意。”


    年輕人猛然變了臉色,旁邊的侍衛看了看蠻皇和顧明玨,又看了看年輕人,一時遲疑著沒有動手。


    朝臣學得乖覺,一個人都沒吭聲,眼觀鼻鼻觀心地學著三位皇子喝酒。


    至於顧明玨一宴連殺兩人,需要人站出來阻止一下……他們是覺得自己的頭脖子硬嗎?


    沒看見嶽國那些人都穩如泰山,諫言的事哪裏輪得上他們。


    “陛下!”


    年輕人丟開那“少女”,撲跪在地要向蠻皇求情。


    蠻皇掀了掀眼皮,又用帕子掩著唇咳嗽了兩聲。


    “都是聾了嗎?”


    侍衛們匆忙低頭,按刀不顧年輕人的掙紮將他架了出去。


    內官看了看蠻皇的臉色,上去接手了“少女”放迴箱中,抬著跟在後麵出了大殿。


    宋唯嚴拿劍站起來,沉默著對上麵行了一禮,然後也出了大殿。


    沒一會外麵就傳來了鬼哭狼嚎的慘叫求饒,和棍子結結實實打在皮肉上的聲音。


    宋唯嚴抱著劍在一邊守著執刑,侍衛特地沒有把他的嘴塞上,讓他叫給殿內的人好好聽聽。


    但現在沒人有興趣關注他,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顧明玨的身上。


    “殿下,那種無恥之尤的人當死,但如此醃臢的玩意,殿下又為何要留下,合該一把火燒了幹淨。”


    終於有老臣忍不住站了起來,胡子雪白精神矍鑠,指著顧明玨的手都氣得在抖。


    顧明玨一下就把人認出來了,當年教過皇子的文臣,他還稱過他一聲先生。


    在這老頭子眼皮底下連顧連城都不敢作妖,因為他是真的會打人,管你是皇子還是伴讀還是內官。


    聽他的課,是他少數能安心學習的時候。


    當年爭論是否要送質子時,這個老頭子也是明確反對的人之一,連最後都還在試圖阻止蠻皇。


    老頭子一生清正,於他有恩,但顧明玨不喜歡有人對自己指手畫腳。


    “倒也不為什麽,本王就是想圖個新鮮,不過玩意罷了。”


    他就著大殿外的慘叫舉杯,微微笑著向老臣示意。


    “說來學生也多年不見先生,先生身體可還康健?”


    朝臣之中,終於有一些人變了臉色。


    那老臣長年保養精細的胡須和眼皮子腮幫子都順著抖了起來,顧明玨都隨時準備叫一聲禦醫了,但那老臣還是生生咽下了這口氣,黑著臉一拱手。


    “老臣極好,不勞殿下掛心。”


    說完就拂袖坐下了,一杯酒潑在地上,酒杯也被倒扣了起來。


    顧明玨笑得無奈,自己喝了那杯酒。


    之後再沒人出頭,安安靜靜地看完了大宴的鬧劇,歌舞至半夜方歇,然後各自迴家。


    蠻皇一迴寢殿就一口血吐在了袖子上,大內官連忙來扶著他拍背順氣,將人扶到了鋪著厚厚毛墊的椅子上坐下,揉著背試圖讓蠻皇能好受一點。


    許久之後蠻皇才不那麽喘不上氣了,剛緩過口氣他就輕闔上眼笑了起來。


    “朕可真是有了個好兒子……”


    殺人是殺伐果決,還是宋唯嚴親自出的手,他倚重的這位大將軍,可是對他這個兒子順從得緊。


    至於後麵的那一場,沒有什麽顧慮講究的主子,可比端守規矩的主子難對付多了。


    臉麵規矩不過是做給天下人看的,至於對付殿下這些人,嗬。


    清臣、忠臣、直臣、奸臣、諂臣……全和他們講規矩,人人都能給你講上一堆他的規矩。


    坐帝位者,不會掀翻規矩,怎麽立得起自己的規矩。


    顧連成啊顧連成,你可真是枉費多年的儲君之位。


    不過也或許是生來就坐得太高了,人人順著他,肆意慣了,才會從來沒懂過他最該懂的規矩。


    大內官停手攏袖拱著手退開到一邊,大著膽子笑了一句。


    “既然是陛下的兒子,自然該是好的。”


    蠻皇點了點他。


    “越老越糊塗了,朕難道就這麽一個兒子嗎?”


    大內官連忙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弓著身子連連請罪。


    “是奴才糊塗了,是奴才糊塗了。”


    “罷了,朕這些兒子啊,嗬嗬,也就是這樣了,朕自做的孽,朕自己認了。”


    大宴結束,顧明玨還帶著王安齡等人在殿外的高階上站了許久,等著下麵的人都走完了,他還負手站著那裏沒動。


    王安齡等人低頭垂手在他身後一動不動,沒有多看一眼。


    打到第五十八下的時候人就已經徹底咽了氣,但棍子還在揚起落下,一棍下去鮮血飛濺。


    等到下麵血肉模糊的那一團被抬走了,顧明玨才走下去,宋唯嚴側身過來躬身攔在顧明玨麵前。


    “地髒,別汙了主子的鞋。”


    顧明玨撣了撣他肩上落著的一點細碎的血肉,也不知是怎麽飛到他的肩上的。


    宋唯嚴愣了一下拿出巾帕給顧明玨,顧明玨一邊慢條斯理地擦著指尖,一邊繞過落了血在月色下黑沉沉的地磚。


    “走吧,你同本王一起迴去。”


    “是。”


    宋唯嚴在此之後就正大光明地跟在了顧明玨身邊,而顧明玨也從驛館搬到了大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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