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在再三和林眉確認過能碰之後,才小心從這一包裏撚了一點起來,放進嘴裏一點一點地嚼著味。


    “這可真甜啊……”


    一包碎茶在這些人手裏轉了一圈,迴來也不過少了些細枝碎葉。


    茶、鹽、鐵都受著朝廷的管控,大漠又常年沒有多少物資能運送進來,就算是軍府想賣,也沒東西能賣。


    每年能勉強勻下一些鹽和布匹衣料分給各家各戶就不錯了。


    君留山對這一部分軍資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盡量在賑災的東西裏多塞一些能用的。


    唯一能民間私人買賣的就是劣等的茶葉和碎茶。


    隻是許多年沒有商隊敢進大漠了,連這麽一點碎茶,對這些老人家來說,都是金貴得想都不敢想的東西了。


    今天坐攤的老人家舍不得嘴裏那一點迴甜,還在細細咂摸著,一點茶葉渣滓都不放過。


    “這東西好啊,就是到我們這來,我們也買不起,你們還是要去兩個大關看。”


    另一位老人家把煙熄了,遺憾地歎了口氣。


    薛淨悟眼睛一轉,幹脆在大家的震驚聲和連連勸阻之下,把那一包茶倒進了燒水的鍋子,拿著長勺子攪轉了,茶葉的香氣也散了出來。


    林眉把幾位老人家都攔迴凳子上,讓他們不用在意。


    “這東西就是帶來看看的,正好請諸位嚐上一嚐,看看還能不能入口。”


    “這東西金貴呀後生……我們哪能喝得起的。”


    老人家局促不安地往那邊看,茶越香他們越坐立不安。


    攤主臉都漲紅了,薛淨悟動一動長勺,他就恨不得把勺子搶下來,把所有茶葉都撈起來給林眉他們包迴去。


    薛淨悟一人給舀了一碗茶放桌上,笑著推了推碗。


    “這一包放外麵也就幾文錢的事,真的不值當什麽。”


    幾位老人家都搖了搖頭。


    “老頭子我們還是知道的,商隊進大漠難,走一趟要耗多大的力氣呀。”


    “之前商隊不願意來就是因為死了太多的人了,那些人命哪是拿錢能換得清的。”


    “你們費這麽大的力,幾文錢哪裏夠的。”


    林眉安撫地拍了拍一位老人家的手,接觸到的皮膚粗糙、幹燥,跟樹皮一樣能刮得人手疼。


    她端起一碗茶放進這雙手裏。


    “是攝政王讓軍府去我們城裏把這些東西帶來的,老丈無需多想,若是要謝,也謝王爺就夠了。”


    老人家已經說不出話了,顫顫巍巍地捧起那個碗湊到唇邊,每一滴都在舌齒間轉了又轉。


    其他人在他的帶頭下也各自捧起了碗,堪稱虔誠地喝完了這一碗茶。


    林眉來後就在金沙關見到了在蝗蟲威脅下艱難求生的百姓,也見識了隨時都有可能出現要人性命的沙塵暴和流沙。


    金沙關城外的田地艱難地生長著糧食,城內的百姓也艱難地在這一片大漠上紮根。


    但在更遠一點的地方,永遠還有更為艱難的人群在活著。


    “老人家,你們這裏的蝗蟲是怎麽對付的?”


    攤主戀戀不舍地把碗放下,眯著眼迴想了一下。


    “蝗蟲?害,就我們這裏,蝗蟲來了也沒東西能吃的,一年也就來個四五撥,哪需要什麽對付。”


    林眉和薛淨悟對視了一眼。


    之前林興修聯係各城池,他們也沒細問過。


    現在想來,恐怕都是規模不算小的關城才參與了進來,其他更小一點的地方,是不用憂心這個的。


    可能這也是另一種因禍得福吧。


    薛淨悟把蓋子蓋上,坐迴來彎起眼,他人長得俊朗,又笑得直爽,就算是初見麵也能讓人好感倍增,何況這些老人家還得了他們這麽大的禮。


    “那老丈您給我們說說,大漠裏缺什麽東西,在哪好賣嗎?”


    老人家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要問缺什麽,大概除了不缺沙子是什麽都缺的。


    但要說在什麽地方好賣,那就是兩個大的關城了,金沙關、五裏關。


    五裏關相隔太遠,之前君留山為了蝗蟲之事召集人到金沙關商議,五裏關就隻有副將趕了過來。


    林眉在金沙關內一直沒有見到過五裏關的守將,而那位副將在商議過後也很快離開。


    但老人家說,這裏是現在的大漠裏,最富庶的地方了。


    阿莫湖還在,這座城就還在。


    老人家發現他們對五裏關感興趣,就著重了給他們介紹了一下五裏關。


    那幾個匠人也是順嘴提起來的。


    “……那些人是五裏關的老人,在金國覆滅之前,他們就在那裏了。”


    “瑟西柯城以前南來北往的商隊絡繹不絕,各種匠人雲集在城裏,他們是少年時期就去了那裏,跟著金國的匠人學習。大戰之後,他們再次迴到了那個城。”


    老人家迴憶著見過的那一位匠人。


    他們也隻見過一次,當時那一位帶著徒弟來他們這邊找什麽東西,在這裏待了半月之久。


    但更多的他們也就不知道了。


    林眉和薛淨悟當即決定去找這些人。


    金國好手藝的匠人常年都和皇室貴族打交道,過手的金銀珠寶必然極多,定然會有一些開采出來的東西要交到他們手中去雕琢加工。


    連大嶽之內不少匠人都有辨礦識石的本事,對各地礦脈和從這些礦脈中出來的東西如數家珍,這些在金國學手藝的匠人不可能不知曉一些消息。


    他們帶出來的礦藏記載更需要這樣的人來翻譯解讀。


    他們沒有在甘泉城留宿,在更多人被茶水吸引過來以前,他們就離開了。


    迴到綠洲之後再睡上一晚養足精神,第二日天還沒亮他們就上了路。


    臨走之前,林眉往金沙關看了一眼。


    大漠之中的景色其實是過於千篇一律的,在這裏呆久了,誰都可能產生幻覺。


    林眉他們這一次整整走了五天。


    薛淨悟開始還有心情逗著格外沉默的林眉,漸漸的連他都不想說話了。


    林眉把水囊砸他臉上,他也隻是懶洋洋地接住從臉上滑下的東西。


    一躺進綠洲裏他就不想動彈了,躺在那裏像是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被蒸發了一樣。


    林眉半點也不同情地給自己的水囊灌滿水,拿出一塊幹糧吃起來。


    路上他們避開了其他的城池,白日裏蒸騰的熱氣很容易扭曲人的視覺,每次見到綠洲他們都要再三確認才會靠近。


    這比之前進大漠之時還要艱難。


    就在剛才,他們還遇到了一場終於到來的沙塵暴。


    “這次還好運氣好,剛好在綠洲裏麵。”


    林眉斜睨著突然就不靈了的薛氏人肉司南。


    薛淨悟給自己叫屈。


    “自從大漠變天之後,越發讓人琢磨不透,這能怪我嗎?”


    “就像如果攝政王移情別戀之後,你還看得懂他在想什麽嗎?”


    林眉長眉一豎,腳尖一挑一踢,這次砸過去的是一塊結結實實的石頭。


    薛淨悟就地滾了一圈躲開,自知失言,幹咳著裝死。


    要不是這裏地方太小他又實在不想出去被烤,他一定主動自覺地消失在林眉的視線裏。


    連今天的午飯他都不敢伸手拿了。


    薛公子無可奈何地用水填飽自己的肚子。


    不過這一場沙塵暴找上的不止是他們,還有四散在大漠打探消息的一部分暗衛。


    他們就沒有林眉二人這麽好運了,都滾得暈頭轉向地從沙地裏爬了出來。


    幸而人沒少,也沒誰受了重傷,一點輕傷完全影響不了他們的活動。


    君留山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大漠所有暗衛的耳朵,大漠之外靠近這邊的暗衛也陸續接到了消息。


    所有暗衛都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信。


    發怒者有之,悲慟者有之,沉默者有之,失神者有之,但他們都很快掩蓋好自己的異樣,在折思和折寧的命令下行動起來。


    大漠裏的這一些,是為了尋找金國的靈藥傳說來的。


    其實每一個國家都不乏類似的傳說,那些生長條件極為苛刻的珍稀藥材也確實隻有某一個國家的某一地才有。


    但連這一些珍稀之物,都不能算是靈藥。


    靈藥之說,來自於傳說與神話,集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而生成的,才能勉強夠得上這一稱唿。


    更多的是來自於神明飛仙,仙境傳聞。


    他們當然不會以為有這樣的藥存在,曆代不乏尋求蓬萊昆侖之境者,然而到現在它們依舊是虛無縹緲的傳說。


    短短一個月要想找出,豈非更是天方夜譚?


    但總有些神話裏,摻雜著看得見摸得著又不為人知的秘密。


    在金國這麽一個極富神話色彩的國家裏,自然少不了這樣的秘密。


    暗衛要找的,就是和靈藥有關的秘密。


    準確的說,是金國的秘藥。


    金烏從天攜火而墜,而金國人相信人死之後焚盡軀體能讓他們得到新生。


    但據一份金國皇室的雜書記載,大漠之中有神草,由金烏碎羽所化,若人得而服之,便得浴火重生,無需經曆死亡。


    在記載裏,有一個人得到過這個神草,吃了之後短短半日返老還童,一直活到新生之後的第九十二歲。


    這是暗衛從金國皇宮的藏書閣裏帶迴來的,酒兒看見之後就立馬催著他們去尋找神草。


    對於酒兒來說,不論這個神草到底是什麽,根據記載,極有可能是能為人補足壽元的東西。


    君留山最缺少的,就是壽元。


    君留山在喝藥的時候,聽見酒兒興奮得一直在他的耳邊念叨,卻是不信的。


    他不信有這樣的藥,但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由著酒兒興奮。


    也由著暗衛四處奔波。


    折思和折寧來見他的時候,君留山告訴他們:“盡力而為吧。”


    有這樣為他豁出一切的人存在,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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