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府春仲,攜手共坐一張席,笑看滿天星。


    餘溫聽到身後蒼老的唿喚聲,推斷是個住持、方丈什麽的,轉過身便要行禮:“請問尋我家相公有何事?”


    “非也,是想與夫人一談。”那個老人說,“還請借一步說話。”


    “有什麽事情在這裏說就好,他是我的相公,沒什麽好避嫌的。”


    本以為老人可能會堅持下去,沒想到他微笑著說:“也無妨,老衲隻想與您說三個字——


    “惜、恆、守。”


    “這是何意?”


    “夫人一生中可能會遭遇許多坎坷,但是隻要您心中牢記這三個字,便可以斬破風浪,與相愛之人攜手到老。”


    噢!這就是古言裏會出現的那種僧人寄托真言然後一語成讖的橋段!餘溫謝過老人的囑咐,與葉榮一道下山。


    還好老人說的三個字都容易懂,不會是一句很高深莫測的箴言。就是要珍惜、堅持、守護嘛,餘溫輕輕拂開擋在自己前麵的枝條。綠枝上的露水順著她的指尖流入手掌,隱沒在袖中。


    等他們迴到亭子,雨已經差不多要停了,於是大家也都啟程下山。乘車來到遠近聞名的嘉蘭湖邊,侍從們鋪下幾張席子,把馬車停在遠處。侍女們把物事都在席子上麵安置好,便可以入席了。


    岸邊的垂柳隨風舞動,餘溫估摸著下個月便是柳樹飄絮的季節了,將府的柳絮說不定能飄進她房裏。


    雨後初晴的湖麵由原來的恬靜轉變成了神秘,霧氣蒸騰,空中像是有幾縷輕紗在浮動一般。你可以說它輕薄透徹,可是它偏偏把湖麵遮擋住些許。湖水漣漪在這層薄紗後若有若無,令人不由得想過去一探究竟。


    今天並不是什麽節日,來湖邊遊玩的人不是很多,寬闊的湖麵上隻有零星遊船和一隻小小的漁舟。


    葉榮打手勢問她想不想去租一隻小船來,餘溫搖頭:“妾身想大家走了這麽久的路,定是累了吧。不如用過午膳再好好遊玩。”


    有蘇旻秋以及其他非親友團成員的人在場,餘溫是要維持原主的形象的。葉榮她可以稍微崩一下人設,畢竟他表現得像是個蠢萌大型犬一樣。


    於是大家都把正餐拿出來分吃,餘溫學著蘇旻秋的樣子,姿態優雅地從席子上夾起一筷子的菜,然後姿態優雅地放入口中,姿態優雅地咀嚼……


    然後她就嗆去了。


    “咳咳!咳咳!”餘溫捂著嘴,還好菜沒有噴出來,不然那就太尷尬了,她在外人麵前維持的可是一個高冷的夫人形象。


    葉榮心疼地為她順氣,在戰場上舉刀殺人的手在她背後輕柔地拍打,餘溫咳了好一陣才平靜下來。


    蘇旻秋關切地說:“夫人您還好吧?”


    “無事。”餘溫眼淚汪汪地望著葉榮,“有將軍為妾身著想……”


    後者配合地把她咳出的淚水抹去,又喂她一口湯。蘇旻秋討了個沒趣兒,還是挽著平靜的微笑繼續吃了。


    用餐過後,那些碗筷都交由仆人們收拾,蘇旻秋和葉榮說她想與他一道去湖上遊船。葉榮有些為難地拿眼神問餘溫,餘溫咬咬嘴唇,笑道:“阿榮去便是,妾身想去湖邊上走走。”


    蘇旻秋的實力她還不是很清楚,所以也不能仗著葉榮喜歡自己就太爭鋒相對了。


    看著蘇旻秋挽著葉榮的手臂向船隻租賃的地方行去,餘溫在後麵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很不是滋味。下次她不會這麽好說話了,哼。


    轉身,朝嘉蘭湖的沿岸進發,餘溫想著:看葉榮偶爾瞥到她的身影會不會有負疚感。


    要是霧朝了解到她心中的想法肯定會笑她吧:你憑什麽讓人家有負疚感啊?不是你自己說的沿岸看風景會很開心嗎?


    餘溫吐吐舌頭,向前行去,假裝沒有在意湖上那隻小小的有阿榮的遊船,把目光放在岸邊嫩綠的垂柳上。


    走著走著,她迴過頭,已經和他們的席子距離幾百米了。收拾東西的人影已看不清楚,得空的幾個侍女放起的風箏倒是高高的飛在天上。


    沒有叫一個侍女跟隨的餘溫看到自家那三個也放起了一隻燕子風箏,正和原來的那隻一決高下呢。


    前頭一陣水聲,餘溫轉頭,卻隻捕捉到了兩三個黑影飛快地輕功遁走,向水裏看,一個白衣人在湖中撲騰。


    他的手像是被綁住了,所以隻有衣服下擺中的雙腳在動,又因為嘴裏塞了布團,所以不能唿救。


    餘溫本欲跳下去,轉念一想,自己可是個深宅裏出來的女子,怎麽會敢跳下去救人?說不定遊泳都不會。


    她朝四周唿救,發現離這邊最近的就是五百米開外的將府人。有個耳朵靈的聽到她扯著嗓子的唿喊,與身邊的侍從跑過來。可是眼看著白衣人就要沉下去了,那兩個過來的人還在遠處。


    餘溫目睹白衣人的頭都要沒入水裏了,一咬嘴唇,一把摘下能摘下的頭頂那些簪釵,跳了下去。


    她遊到白衣人所在,他的雙腳還在動,餘溫隻得伸出手臂勾住那捆住他雙手的繩子比較鬆的一圈,然後嚐試把他拉往岸邊。


    餘溫用剩下的三肢做出不太標準的蛙泳動作,吃力地把自己和他運到了靠近湖岸的水域。


    把自己的身體先送上岸,餘溫與趕來的兩名侍從把白衣人哦那個水裏拖上來。他也真是厲害,水中閉氣這麽長時間,上岸後還有意識。餘溫把他嘴裏的布團取出,一個仆人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割斷繩子。


    那人的雙手一擺脫繩套,立馬朝餘溫行了個禮:“多謝小娘子相救,今日恩情來日必還。”


    “哎,你……”


    沒等餘溫說什麽,白衣人轉身施展輕功,幾步便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裏。


    餘溫由霧朝、王順等人陪伴,乘車迴府換了身衣裳。她不想看葉榮和蘇旻秋一起,於是在府裏又是好一番逗留。練字兩張、讀書一卷、學幾句手語……再趕過來已是臨近黃昏了。


    葉榮和蘇旻秋坐在席子上麵說笑,餘溫走過去坐下,葉榮關切地問道:“你方才為何要下去救那個人?”


    “總不可見死不救。”


    “根據侍從的敘述,那應該是個江湖上的人,惹了他的仇家才被扔到嘉蘭湖幾乎沒人的一角。你這麽貿然去救,說不定會招惹什麽危險人物。”葉榮憂心忡忡地打手勢。


    蘇旻秋也道:“是啊姐姐,總不要才走了個二皇子,又來了什麽白衣人。”


    餘溫本來看在葉榮關心的份兒上把反對的想法壓下去,蘇旻秋這麽一提她就開始冷笑了:“蘇娘子說甚麽二皇子?他素來與將府交好,難不成妹妹是不歡迎阿榮的客人嗎?”


    餘溫自動屏蔽秦時鉞被她和葉榮都揍過的事實,葉榮也沒什麽反應。他隻是摟著餘溫的肩膀,像是她還在涼涼湖水裏一般,要給她取暖。


    蘇旻秋笑道:“怎會如此,隻是怕有些不識好歹的要吃裏扒外呢。就好比雀雀當初是譚侍妾分配到廚房去的一樣。”


    “這怎會是吃裏扒外?譚侍妾錯的地方便要堂堂正正指出來。蘇娘子當初與譚侍妾交好,本夫人一調查出真兇,你不也口口聲聲說她犯錯了是不該嗎?”


    餘溫的聲音淩厲起來,葉榮總算聽出了她們之間的火藥味,打手勢道:“沒事就好。江湖之輩,想必不會輕易來找將府的麻煩。何況夫人是善意救了那白衣人,如果我在場,我也會下水的。”


    聽到自己將軍都這麽講了,餘溫收迴眼刀,不再理蘇旻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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