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成錦洗過澡出來,外麵下雨了。


    雨絲細細密密落在窗戶上,拖出一條條濕漉漉的水痕。窗邊那棵樹的葉子被雨水浸得透綠,一下接一下撓著玻璃。


    聞佳音穿著米白色的居家服,盤腿坐在飄窗上看書。


    她腿上搭了條軟乎乎的毛毯,大概手感太好,她總不自覺捋幾下。


    飄窗很大,嚴成錦偏坐到她旁邊,也摸一下毛毯。


    他這時才發現,這條毯子已經很舊了。


    “手感是不是特別好。”聞佳音像給他看什麽寶貝:“這是我小時候的安撫毯。媽媽說,隻有這條毯子裹著我,我才肯睡覺。”


    嚴成錦知道這東西。


    許青嫵小時候,有那麽一段時間,很喜歡他一件穿到起球的破毛衣,總要摸著才肯睡覺。


    她還給毛衣起了個名字,好像叫‘咪咪’還是‘哼哼’的,並宣布這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嚴成錦逗她:“你不會也給小毛毯起名字,讓它做你最好的朋友吧。”


    “說什麽呢。”聞佳音抖開自己的小毯子,給他看上麵的小貓咪,“她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這是一隻圓滾滾的狸花貓,身體胖乎乎的,腿也短。


    嚴成錦想起來了,“爺爺說過,你想養貓。”


    聞佳音摸著這隻小貓咪,對他說:“我告訴你個秘密。”


    “我小時候,真的特別特別喜歡這隻貓貓,我連零食都要分給她吃的。”


    “後來我長大了,有了別的朋友,貓貓就和我的童年一起留在過去了。”


    “但是哦,在我十三的時候,她活過來了,還救了我的命。”


    “那時候,我才聽不見,很不習慣。”


    “我不習慣戴助聽器,也不習慣聽不見聲音,更不習慣別人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那時我也不懂事,每次出門,我總把助聽器摘下,偷偷扔掉,然後告訴媽媽和爺爺,是不小心丟的。”


    “這種行為其實很危險。特別是在馬路上。那時候交通設施不像現在這樣完善,人們法律意識也不像現在這樣強。”


    “有一次,我過馬路時,有一輛摩托車闖紅燈了。我當時離他多近呢,我甚至可能看清他的唇語,他大喊‘快閃開,你活夠了’。”


    “那時我太小了,已經嚇傻了。除了眼睜睜看他向我撞過來,什麽也不能做。”


    “我真的以為我會死。”


    “但是這個時候,她來了。”


    “我也不知道她從哪裏跳下來的。她就衝到那個騎手臉上,把他撞到一旁。”


    像擔心他不信,聞佳音說:“我確定沒看錯。”


    她指著毯子上的小胖貓,“你看,她小腿上有花紋,耳朵這裏還被我摸禿了。那隻貓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聞佳音著急時眼睛總瞪得圓滾滾的,和小胖貓有些像。


    “不要胡思亂想啦。”嚴成錦吻她額頭,“她絕對就是特意去救你的。”


    “我還以為你也像媽媽和爺爺一樣,以為我嚇傻了,產生錯覺。”


    聞佳音笑的很得意,“我就是知道,你一定會相信我的。”


    嚴成錦點頭,“因為我就是這隻小貓變的。”


    他一本正經指著自己小腿,“你看,這就是證據。”


    他身體上有她的名字。


    聞佳音輕輕摸了摸,小聲說:“你才不是小貓咪,你是狐狸精。”


    嚴成錦不正經的扯開t恤領子,露出自己的鎖骨,“公主陛下,被我勾引了嗎。”


    他油乎乎地飛個媚眼,因為長得好看,並不顯得膩。


    在淅瀝瀝的雨聲中,兩人笑著鬧著一起。


    至於真相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灰色水泥澆築了這個世界,粉色的綺夢就該做點綴。


    晚飯吃的是粽子,賀一泓和錢律師包的,嚴成錦厲嶼晨他們打的下手。


    照往年習俗,吃飯之前,聞老爺子總會說點什麽。今天他不在了,聞裕明自動接下這份重擔。


    他早有準備,寫了一篇演講稿,聲情並茂開始朗讀。


    他做了幾個月總裁,養成所有老板的壞習慣,不分場合秀存在感,還不允許別開小差。


    不管是誰,隻要走神,他都要點名。


    聞佳音本打算忍忍就過去了,哪知她爸沒完沒了了。


    她才想罵人,管家爺爺過來說:“小小姐,有您的電話。”


    聞裕明也不抒發感情了,質問道:“誰找你,什麽事,為什麽不找我!”


    他這總裁來的心虛,所以特別警惕。


    聞佳音懶得跟他廢話,出去接電話了。


    賀一泓可算逮著機會,利索地給他拆個粽子,“你嚐嚐,是你喜歡的蜜棗粽。”


    趕緊用吃的堵上你的嘴。


    他也不給聞裕明任何反抗機會,招唿道:“動筷子,動筷子,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聞裕明不依不饒,“不是,她一個小姑娘,有人電話打來家裏,你們都不擔心嗎。”


    他點名嚴成錦,“嚴成錦,你不擔心嗎。”


    嚴成錦很怕跟老丈人聊天。


    怎麽說呢,憨批如周和頌,做事也能叫人踅摸出個邏輯。可他老丈人不。


    聞裕明那腦子長的很是隨心所欲,正常人可琢磨不透。


    嚴成錦端出大房姿態,笑容雍容華貴,“我相信她。”


    眼看老丈人又想說話,他趕緊補充,“總歸,她最後是要迴來吃飯的。”


    這話不知道觸動聞裕明哪根神經,他可算消停下來,若有所思盯著眼前的碗。


    嚴成錦的手機突然震起來。


    他偷摸一看,是大小舅子和嫂子發來的感謝短信。


    再抬頭,賀一泓和錢律師也向他投來讚許的目光。


    天下苦聞裕明久矣。


    不過聞裕明也沒消停多久,聞佳音很快迴來了。


    他立即陰陽怪氣起來:


    “不愧是戶主,業務真多,吃個飯也不消停。你爺爺可真沒白把老宅給你。”


    他話音才落,賀一泓和錢律師立即按住桌子。


    聞佳音沒動手。


    她嚴肅看著聞裕明,問:“你在外麵有私生子?”


    眾人驚訝看向聞裕明,其中賀一泓反應最為激勵,一耳刮子抽他臉上,“你大爺的聞裕明,你當初答應我什麽了!”


    聞裕明給這消息砸懵了。


    他比所有人都驚愕,茫然的看著聞佳音:“我、我沒有啊。我沒有吧?”


    “你、你接到誰的電話了?”


    賀一泓想把他另半邊臉也抽上。


    聞佳音慢條斯理說:“我就詐你一下。”


    “沒有很好,繼續保持。”


    聞裕明腦子那根弦現在才連上,臉火辣辣疼起來。


    “你大爺的賀一泓,竟敢打你哥,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他剛想鎖賀一泓的喉,聞佳音又問:“所以,您死了之後,咱們家的錢都歸我,對吧”


    聞裕明沒好氣道,“不然呢。我把那些錢換成金條,再給自己修個陵,等著別人來盜?”


    “那我就放心了。”


    聞佳音理直氣壯說:


    “所以你現在的確是吃我的,住我的。”


    “我對你也沒太多要求。請少說話,多吃飯。”


    這還是道邏輯題。聞裕明那個大腦緩了十秒才明白:


    “聞佳音你是不是有病!”


    “你給我過來,老子今天非教訓你不可。”


    他不能容忍這種不孝子,想衝過去打人。賀一泓和錢律師趕緊攔,叫他冷靜,別沒事找揍。


    聞佳音有恃無恐,學聞裕明的語調陰陽怪氣:


    “哎呦,怪不得說壞人都變老了。你瞧瞧,這白吃白喝我的,還要打我,真囂張呢。”


    “你#¥%……!”


    聞裕明還想罵人,給賀一泓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靜心口服液塞嘴裏了。


    聞佳音做個鬼臉,“我不在家裏吃飯了。”


    說完拉著嚴成錦溜走了。


    “唉,你倆去哪啊?”錢律師真的心累。


    在家和媳婦過二人世界不好嗎,連個飯都吃不安生。


    “你管他們,走了還清淨。”賀一泓重新坐迴座位上,疲憊的端起碗,催促眾人,“吃飯,趕緊吃飯。”


    媽的吃完老子就迴城裏,再不見這倆神經病。


    聞裕明給靜心口服液灌個水飽,也沒心情吃飯了,嘮嘮叨叨說聞佳音大晚上出門,肯定被精神病抓走煮來吃。


    餐坐上沒人理他,他倒給自己說怕了。


    他擔心起來,衝賀一泓發脾氣:“你這人怎麽做人小爸的,這種時候還吃得下。”


    “外麵多黑啊,萬一孩子出事呢。”


    賀一泓問:“出什麽事,她失手逮迴來個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嗎?”


    聞裕明給噎得沒了脾氣,一個人嘀嘀咕咕,無能狂怒。


    也不知道賀南歌看他可憐,還是嫌他破壞自己吃飯的心情,他解釋:


    “有老宅電話的,隻有公司高管和‘那裏’。”


    “高管們有您的手機號碼,如果是間間出馬才能解決的事,他們一定會通知您的。”


    “就算您的電話打不通,還能打給我爸和錢叔叔。”


    “既然你們都沒接到電話,說明和公司沒關係。”


    “所以,應該是‘那裏’找間間了。”


    聞裕明、厲嶼晨和錢思遠‘啪啪’拍手。


    聞裕明表揚:“不愧是咱們家最高學曆,真聰明。”


    “待會我給你個鏈接,你自己挑一輛跑車,小爸送你做獎勵!”


    見錢思遠眼巴巴看著自己,他慈愛的說:“你也挑一個。”


    錢思遠非常高興,“謝謝姨夫。”


    賀一泓沒好氣問:“又發什麽癲。”


    聞裕明惡狠狠說:“我要把錢花光,一分錢也不留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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