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走得那天,陽光很好。


    白天他照舊慫恿嚴成錦把自己偷去海邊,未果後,又跟他要煙抽。


    這次他試了三支減壓大法,然後給聞佳音撞個正著。


    聞佳音奪走煙,塞進自己嘴裏,替他吸完。


    老爺子默默放下床墊,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裝睡著。


    聞佳音在小客廳辦公,抽空去病床前看他。


    嚴成錦坐在聞佳音旁邊,繼續苦惱怎麽跟姑姑講姑父的可疑。


    一切都以往一樣。


    唯一的不同是,那天,聞佳音離開前,老爺子叫住她。


    聞佳音驚訝的迴頭,老爺子扯著滿臉皺紋,衝她笑了:


    “間間,你做的很好。”


    像預感到什麽,聞佳音迴到床邊,聞老爺子卻說:“走吧,讓我清靜一會。”


    “被你鬧騰大半輩子,讓我清靜一會兒。”


    聞佳音握著他的手不肯鬆開,嚴成錦也覺得心酸。


    語言在這種時候太過蒼白,不能表達內心的傷痛。嚴成錦把手覆在聞佳音手上,無聲的安慰。


    聞老爺子盯著他,目光淩厲,像他們初次見麵一樣。


    他沒說話,嚴成錦卻明白他的意思。他握住聞佳音的手:“我會對間間好的,我保證。”


    老爺子終於滿意了,吃力的擺了擺手。


    聞佳音依舊坐在正對病床的位置,嚴成錦在一旁陪她。


    大概等了半個鍾頭,病房裏的儀器發出刺耳的聲音。


    醫生護士全衝了進去。幾分鍾後,醫生出來通知他們,聞老爺子走了。


    他是在睡夢裏走的,走的十分安詳,嘴角甚至帶著微笑。


    聞佳音不滿:“他為什麽笑,他在高興終於能離開我們嗎?”


    她還不能接受爺爺離開的事實,話裏全是憤懣。


    嚴成錦說:“他隻是夢到了那個跟他撒嬌要糖吃的公主陛下。”


    聞佳音可能沒聽見,依舊麻木的盯著病床。


    聞裕明是洗澡時接到通知的,他來的很著急,頭發上有沒洗幹淨的泡泡,一隻腳是皮鞋,另一隻穿著拖鞋。


    他死死盯著病床,老半天,對聞佳音說:“你先出去,我、我再看看你爺爺。”


    他忍得很難受,聲音裏全是哽咽。聞佳音和嚴成錦還沒出門,就聽見他嚎啕的哭聲。


    這才是正確的反應。


    嚴成錦擔憂的看著聞佳音,聞佳音依舊平靜。


    從醫生宣布聞老爺子去世那刻起,她沒落一滴淚。


    舒助理也來了。


    盡管是大半夜,她穿著和白天一樣得體,好像下班後就坐在沙發裏,就為了這一刻。


    老爺子的住進icu起,他的後事就開始準備了,現在隻剩下細節需要確認。


    聞佳音確認棺槨和遺照,又核對葬禮流程,甚至抽時間處理了幾份棘手的文件。


    嚴成錦以為她會休息,可她又給親屬打電話,通知他們參加葬禮。


    她看起來跟平時一樣,既不亢奮,但也不疲累。但不知為什麽,嚴成錦就是覺得她快撐不住。


    趁她掛電話的空檔,他說:“我幫你打。”


    說完就覺得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


    需要聞佳音親自通知的都是些大人物,他沒資格。


    果然,聞佳音說:“他們是很重要的商業夥伴,你不行。”


    意料之中的答案,嚴成錦並不失望。他打算去給她買點喝的,又聽聞佳音說:“家裏的親戚,你來通知。”


    聞佳音給嚴成錦拉了一長串名單,倆人占據走廊兩個角落打電話。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口的玻璃門又開了,一胖一瘦兩個男人急匆匆走了進來。


    胖的那個像隻龍貓,看著十分親人。瘦的那個滿臉書卷氣,不太好接近的樣子。


    聞佳音收起手機,過來打招唿:“姨夫,小爸。”


    不等兩人說話,她又問:“他苦撐了這麽久,到底在做什麽。”


    她沒撒潑,也不是質問。她態度冷冰冰的,兩個男的莫名心虛起來。


    賀一泓不敢看她,“……等公布遺囑,你就知道了。”


    兩天之後,聞老爺子葬禮。


    早晨五點四十五分,聞佳音到達靈堂。


    不知是天還沒亮透,或者本來就是這種風格,靈堂裏暗沉沉的,看著就叫人心情不好。


    聞老爺子的遺照在最顯眼的位置。


    遺照是老爺子自己選的,是他頭次進福布斯的照片。備選的是他年輕時穿水手服的照片,老頭猶豫許久,最終定下這張。


    聞佳音盯著照片許久,小聲說:“一看就是奸商。”


    六點,嚴成錦到了。


    因為聞老爺子的追悼會,嚴成錦這兩天過的非常糾結。


    他知道嚴老爺子追悼的時間和地點,他還有一個合法又合理的身份。


    但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參加。


    好在昨晚他的網友舒助理傳達了小聞總的通知,叫他今天九點到。


    他這麽早出現,聞佳音很驚訝。


    嚴成錦撓頭,“我來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他其實有些尷尬。他忘了自己已經嫁入豪門,總覺得是來給熟人搭把手。


    他今天穿套黑西裝,裏頭是黑襯衫,最上頭扣子沒扣,露出的一小塊皮膚格外白皙,幾乎是這灰撲撲的靈堂裏唯一的亮色。


    他早晨剛洗了頭,還沒幹透,潮乎乎的,有幾縷貼在臉上,有種詭異的色氣。


    聞佳音上下打量一圈,重重拍他肩膀,“待會靠你豔壓了。”


    不知是不是他衣服手感太好,聞佳音順手多摸了幾下。


    她動作很輕,嚴成錦以己度人,覺得裏頭帶著點勾引的意思。但這裏聞老爺子靈堂,老爺子還在頭頂盯著。他懊悔自己沒底線,給老爺子上香祈求原諒。


    哪知才走到放香的盒子旁,他連打好幾個噴嚏。


    嚴成錦心虛地看老爺子,心說莫不是老頭給我的警告?


    聞佳音問:“過敏嗎,還是感冒了?”


    她從盒子裏拿起幾支香,湊近嚴成錦鼻間讓他聞,他沒再打噴嚏。


    “感冒了。”聞佳音說著,伸手摸他額頭,“還好沒發燒。”


    兩人距離猛地拉近,嚴成錦聞又聞到熟悉的漿果香。在她手腕上,很淡,應該是不久前留下的。


    “我讓他們給你帶藥。”聞佳音收迴手,“你有什麽過敏成分嗎?”


    嚴成錦還聞著鼻間漿果香,有些心不在焉的,隨口說:“沒有吧,我好像——”


    聞佳音嚴肅起來,“你好好想想,過敏是很嚴重的事。”


    嚴成錦跟著恢複神智,答道:“沒有,我不過敏,藥店買的藥我都能吃。”


    聞佳音給助理發信息,靈堂突然安靜下來,那種死氣沉沉的氛圍更明顯了,好像哪裏會冒出個鬼來。


    嚴成錦有些怕。


    他偷偷往聞佳音身邊挪,“老爺子選了這張照片。我還以為他更喜歡水手那張。”


    聞佳音也看照片,許久,她悶聲說:


    “他經常說,退休之後要開船環遊世界。”


    “他還說要教我遊泳。”


    兩人又陷入沉默。


    六點五十,聞佳音的助理們到了。


    他們昨晚在這裏忙到很晚,就近找了個酒店住下。


    聞佳音助理不少,但隻有舒季媛直接對她負責。


    聞佳音問:“藥呢?”


    舒季媛問一個剪蘑菇頭的姑娘,“藥。”


    姑娘看起來很活潑,從包裏掏出一盒藥,“給您。這藥可好用啦。”


    接過藥,舒季媛沒給聞佳音,自己先檢查後頭的致敏成分。


    “不是我吃。”聞佳音趁處理文件的空檔示意她看嚴成錦,“是他吃。他不過敏。”


    一瞬間,一片腦袋朝自己看了過來,嚴成錦有點方。


    他尷尬的舉手,衝他們晃了晃,“大家好。”


    不等下屬八卦,舒季媛先說:“他吃也不行,這藥吃了犯困。”


    她把藥還給蘑菇頭,“你怎麽迴事,竟然犯這種低級錯誤!”


    蘑菇頭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要是菜鳥買迴來的,我早上忙著核對挽聯,沒注意看。”


    舒季媛不是個苛刻的上司,她給出解決方案,“重新買一份。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殯儀館在遠郊,周圍荒無人煙,最近的藥店開車也要半個鍾頭。嚴成錦覺得自己沒那麽矜貴,想湊合把藥吞了。


    可他又覺得這是聞佳音的事,自己不好插手,便閉了嘴。


    聞佳音那些複雜的工作聽得嚴成錦頭疼,他跑到院子裏躲清靜。


    哪知他在院子裏碰見個熟人,把這份清靜攪合沒了。


    嚴成錦才溜達出來,就聽見個熟悉的聲音,過去一看,果然是房東女兒。


    她這會兒正指著個環衛阿姨破口大罵,說人家蹭到她的香奈兒包包。


    環衛阿姨滿臉疑惑:“你那包是假的嗎,蹭蹭就壞了?”


    房東女兒更生氣了,還想再罵,降她的人來了。


    蘑菇頭氣勢洶洶過來,藥往她身上一甩,吼道:


    “你是不是沒腦子啊,這麽大歲數連個藥都不會買,你還能幹什麽!”


    “我看你飯也沒少吃,怎麽營養不往腦子去嗎。真是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


    “你自己說,你才入職幾天,我給你收拾多少爛攤子了。”


    “我真是倒了血黴,遇到你這種垃圾菜鳥。”


    環衛阿姨在一旁看熱鬧,就差嗑瓜子了。房東女兒羞得滿臉通紅,可她沒實習期,不敢跟老員工頂嘴,隻能忍下這口惡氣。


    她驕縱慣了,說話時不自覺帶上三分反駁:“我做錯了什麽,你幹嘛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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