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番話,薛雲卉說得隱晦,阿蕎才五歲大小,自然聽不懂,可戚老太太卻聽得明白。


    她如何能不明白呢?她正是那戚家命硬之人,自三歲的時候,便有道人同她批過命格。之後早早嫁進戚家,戚家二老沒隔幾年便相繼亡故,連自己夫君也沒能壽終正寢。她是真害怕了,沒少請人做法,不想子女雖都尚在,可個個過得艱辛。


    今日被薛雲卉一語戳破,戚老太太已是又驚又怕,後又聽她說自己與阿蕎相衝之事,不由便想到阿蕎出生那年,她從石階上摔下來,摔斷了胳膊,休養了半年才好的事。


    八字的事,她極不願意相信,可這麽多年她打心底卻是越發相信了!


    眼見著阿蕎邁了小腿要走來,戚老太太恨不能立即起身逃開,可她一個當家主母,如何能如此失態?


    可她心裏委實怕極了薛雲卉說的,這孩子補了八字將來會越來越克她之事!那人可是個道姑,說不定還有旁的陰私手段等著她呢!她不能拿一家老小開玩笑!


    這下心頭一緊,立即嚷出了口:“我不喝茶!你們走罷!快走!”


    她一張口,薛雲卉立即俯身將阿蕎摟迴了懷裏。


    阿蕎被戚老太太嚷得一驚,薛雲卉連忙摟緊了她,輕聲道:“你外祖母要休息了,咱們不便相擾了。”


    阿蕎呆了片刻,點了小腦袋,乖巧地趴在薛雲卉肩頭。


    薛雲卉撫著她的後背,站起身來,最後看了坐在上首臉色灰白、顫抖不已的戚老太太一眼,心下冷笑不已,卻正經同她留了一句話。


    “不牽扯便是最好的化解之法。”


    言罷,轉身大步離開了去。


    窗下的一片幽暗的竹林裏,二胖和魏方相互對了個眼神。魏方猶覺聽了太多,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二胖卻是已經徹底服氣了。看著薛雲卉離去的背影,二胖歎服地輕輕啊了一聲。


    “夫人說話,就跟打蛇打七寸一樣一樣的!我二胖真是佩服了!”


    他讚歎不已,連跟上去都忘了,魏方此時終於轉過了腦子,聽了二胖的話,道:“那侯爺怎麽辦?豈不是討不到一點便宜了?”


    這話問得二胖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隻他二人並不曉得,他們家侯爺那種說三句迴一句的脾性,哪裏須得非要在嘴上討便宜,自還有旁的法子的。


    ......


    一路抱著阿蕎往家中去,薛雲卉拍著她的後背,道:“姑姑今日在你外家耍威風了,本不該當著你的麵,隻姑姑要讓你知道,有些人雖無血緣,卻是可以托付,有些人再是血緣嫡親,也處不得半分。”


    她言罷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阿蕎能不能聽懂。她今日所作所為放世人眼中,已是極為出格,可為著阿蕎日後不再被這戚家人相擾不斷,也隻好如此了。


    她並不知道,在許多年以後,當阿蕎貴極一時,麵對這些找上門來的戚氏親戚,十分地氣定神閑,三言兩語,便將潛伏之危險消弭於無形了......


    薛雲滄已是在家中等候多時,阿蕎進了門便撇著小嘴喊爹爹。薛雲卉放她下來,她立時踮著腳跑到了薛雲滄臉前,卻不敢往他懷裏撲。


    薛雲滄因著身子不好,很少抱阿蕎,一來怕過了病氣給女兒,二來也是氣力不足。阿蕎乖巧,自來知道,想親近她爹爹也不過往他掌心裏蹭蹭,這會兒含著眼淚跑到他身前,也是不敢往他懷裏揉搓,怕累著了他。


    薛雲滄看得鼻頭發酸,蹲下身來,長臂將女兒抱進懷裏。


    “阿蕎。”他輕聲喊道。


    阿蕎摟住他的脖子,眼淚嗒嗒落了下來,“阿蕎錯了!爹爹別生氣,別氣壞了身子!阿蕎以後都不敢亂跑了!都不敢了!”


    薛雲滄摸著她的小腦袋,輕歎了一聲,抱著她站起身來,吩咐一邊的盧嬸端盆水來。


    他抱著阿蕎走到屋簷下,坐在了簷下的竹椅上將阿蕎放在他膝頭。


    盧嬸端了盆溫水,薛雲滄濕了手帕,擰幹,替阿蕎擦起臉來。


    阿蕎小臉灰撲撲的,眼淚又衝在臉頰上,一點沒了平日裏白淨的模樣,花了小臉。薛雲滄不緊不慢,一下下替她擦洗幹淨,又將她一雙小手也擦淨了,褪了她瘸著的那隻腳上的鞋子,見著襪子上有了血跡,眸光一顫,又替她脫了襪子,輕輕地擦洗。


    各處都收拾好了,見她仍大著眼睛小心打量自己,薛雲滄心下酸澀,又將她抱進了懷裏。


    “是爹爹不好。”他道。


    阿蕎連忙搖頭,熟悉的藥香鑽進她鼻尖,豆大的眼淚隻往下掉。


    薛雲卉看著這父女倆直歎氣,恍惚間,忽然想到,若是自己有了孩子會是什麽情形,必然不會是戚氏那種娘,說走就走連頭都不迴。


    念頭剛一閃過,她一個激靈,迴過神來。


    她怎麽會想著自己要當娘呢?她又沒準備成親,如何給人當娘?她可真是多想了。


    她搖頭,腦海中卻猛然閃過一人極力壓著怒氣看她的樣子......


    “穗穗。”


    薛雲滄喊她,將她從恍惚中一下叫了迴來。


    “怎麽了,大哥?”


    “想什麽呢?我說,阿蕎你先帶著去吧。我有些事要做,怕再顧不上她,你帶著,我總放心些。”薛雲滄道,聲音中流出淡淡的決意。


    薛雲卉似乎有些明白,並不多問。


    她還要迴保定去,不僅是同全真的道友說好的緣故,更是因為青藤說得話,讓她頗為不安。保定亂,家中有孩子的更是危險,阿蕎也是小孩子,她並不想帶去。


    顯然涿州也未必安全,兩地離得近,涿州同保定下轄鄉縣也無甚區別。戚家應該不敢來糾纏了,可薛雲滄既然要把阿蕎交給她,想來確實照看不了。


    思前想後,還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省心。


    她應了,翌日便抱著阿蕎離了涿州。


    ......


    二胖讓魏方看好薛雲卉,自己迴去迴了話。


    薛雲卉帶著阿蕎不好再同顧凝住客棧,便轉而投到了燕子家中,燕子自然樂意,正好阿蕎也能交由劉家人照看一二。


    袁鬆越這邊得了消息,默了一默,想起二胖說的她為了侄女嚇得魂飛了一半,又跑去戚家震懾了戚家人的事。


    他不由眼裏有了思索之意。


    真是換了個人。


    當年他記得他在薛家不意瞧見她一次,正是瞧見又薛家親族的孩子纏著她要東西,她十分嫌棄那幾個孩子,隻不停用手去甩,直把一個小孩甩在了地上,也不聞不問,還跺著腳嚷:“煩死了!”


    他當時便覺得不妥,因而後來同她退親,還不由鬆了口氣,現下她這般疼愛侄女,更是帶在了身邊,真真同那時全不一樣。


    他叫了剛尋迴來的痩杆,“去涿州查查夫人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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