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卉抱了阿蕎在腿上,這邊戚老太太話一落,阿蕎小身板立時一僵。


    小東西如何不想要個娘?人家都有娘親,偏她沒有,自己這個做姑姑的再是疼她,總是和親娘還差些。戚老太太正是抓著這一點,不問阿蕎在不在這兒住,隻問她還要不要她娘!往五歲大的孩子身上使心機,可真是好外祖母!


    薛雲卉心下冷笑,摸了摸阿蕎的小腦袋,剛想說句旁的把話扯開,不讓阿蕎為難了,誰料小丫頭將腦袋轉了出來,小臉繃得緊緊的,卻睜大了眼睛,開口道:“阿蕎不想在這兒住,阿蕎就想跟姑姑迴家!”


    這話一出,那戚老太太便眯了眼,看著阿蕎,“那你娘怎麽辦?阿蕎不想她了?!”


    薛雲卉心下暗罵“老妖婆”,連忙將嚇得瑟縮的阿蕎抱起來,讓她趴在自己的肩頭上,錯開戚老太太的視線,然後哼笑了一聲,道:“阿蕎人雖小,可說的話卻是清楚的。”


    她朝著那戚老太太說話,不忘瞥了戚氏一眼,話說完戚氏果然臉上難看,可戚老太太卻沒什麽知覺,哼哼兩聲,“孩子小,跟誰的便聽誰的,老天爺知道有些人都說了什麽給孩子聽!”


    薛雲卉沉了口氣,她可不想就這麽扯皮下去,於是看了一眼戚氏,見戚氏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笑了笑,問:“賀太太熱孝沒過吧?怎麽到處跑呢?”


    戚氏來見女兒,並沒真的披麻戴孝,隻是穿了一身白衣裳。薛雲卉想想她當時急忙離了薛家而去,就是怕大哥死了,她成了寡婦沒人要了。


    誰想她撿了富商嫁了,這兒子還不會跑,男人卻沒了,到頭來還是成了寡婦!這倒是又著急忙慌地打上了大哥的主意!


    戚氏被她的問話和眼神嚇得舌頭僵了,好在戚老太太素來知道女兒不中用,連忙替她開口了,“阿蕎娘原是規矩守孝來著,要不是孩子亂跑,把她嚇得去了半個魂,她怎麽能跑出來呢!唉!都是冤孽!”


    說來說去,還是往阿蕎身上怪罪,薛雲卉看了眼戚老太太,心下冷笑,卻不理她,直接朝戚氏上下打量著,道:“是嗎?賀太太?我怎麽瞧著不像啊?”


    她說到此處,微微一頓,不等旁人說什麽,皺了眉頭盯著戚氏看了一眼,道:“賀太太家的老爺,雖說去了才沒多久,可頭七早就過了,怎麽我瞧著,怎麽還沒走利索呢?莫不是心裏頭,不大放心?”


    她問著說了這話,眼睛隻往戚氏身上看來看去,麵上露出濃濃的疑惑,隻把戚氏看得腿顫了一下。


    “阿蕎她姑姑!你可別亂說話!”戚老太太突然厲聲嚷起來。


    薛雲卉把目光從戚氏身上移了開,又淡淡的落到了戚老太太身上。


    “善人,貧道道號圓清,平日裏在城中走動,正是為了解人所難,助人順遂。賀太太身上,我瞧著是真不大對勁呢!”


    她幽幽說著,又去打量戚氏,“我今日才還家,不曉得賀太太家裏到底怎麽一迴事?賀太太,你家老爺走之後,家裏做道場了吧?請了幾位道長呀?”


    她這麽認真一問,戚氏不由便迴答道:“請了大興那邊廟裏的師父,沒請道長。”


    薛雲卉哦了一聲,點了點頭,紅唇微啟,輕聲說了句“難怪”。


    戚老太太很是警惕地看著她,薛雲卉卻是不予理會,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跟戚氏道:“賀家老爺才去沒多久,道家的道場也沒做,賀太太呢,又從大興到涿州來了,難怪賀老爺不放心,一路跋山涉水地,跟過來了!”


    她這話後頭一句音重了幾分,話音一落,室內陷入詭異的寂靜之中。戚氏張大了嘴,渾身僵的直了,而戚老太太也麵色發黑,半晌,使勁哼了一聲,指著薛雲卉道:“你可別亂說話!”


    薛雲卉搖頭,“貧道怎麽會亂說話呢?您看戚太太這麵相,雙眼凹陷,鼻梁發烏,印堂灰暗,紅絲貫瞳......嘖嘖,賀家老爺這是很不放心呢,一刻都不敢離開!”


    戚氏被她說得這兩句,渾身繃到了極點,她若要再說,戚氏恐就要癱掉了。


    可薛雲卉哪裏會放過她,當下又嘖了一聲,問:“賀太太,你說賀老爺是放心不下家中小兒呢,還是放心不下枕邊嬌妻呀?”


    話音未落,隻聽砰地一聲響,戚氏站的地方已是瞧不見她了,戚氏早已癱在了地上,渾身顫抖不已,嘴裏絮絮叨叨不停,“我沒有,我沒有!老爺,我沒有......”


    沒有什麽,她沒說出來,薛雲卉側了側身,不讓阿蕎看見一點戚氏的狼狽模樣。孩子還小,自己讓她聽著已是難為她了,再舍不得再讓她看見這場麵。


    戚老太太也被薛雲卉嚇住了,當下見著自家女兒這個樣,一時也有些蒙了,半晌,才喊了門邊的小丫鬟,“快來扶姑奶奶起來!”


    洪氏早已在門邊聽了好幾句了,當下哎呦了一聲,也跟了進來,她匆匆瞥了薛雲卉一眼,見薛雲卉仍淡定坐著,暗道真了不得了,她是連一句話都不敢說,連忙扶著雙腿癱軟的戚氏下去了。


    薛雲卉至始至終捂著阿蕎的小腦袋,不讓她瞧見戚氏那狼狽瑟縮的模樣。


    屋裏忙亂了一陣,不消多時又重新落入了安靜之中。


    戚老太太抖著手喝了口茶,眼睛不住往屋裏四處打量,生怕屋裏有什麽她沒瞧見的,立時要跑出來嚇人。


    薛雲卉知道她的心思,幽幽道:“人去了以後,總是比在的時候看得清楚。”


    戚老太太端茶的手一抖,茶水差點傾倒出來,幾息過後,突然放下了茶盅。茶盅嘩啦啦發出一片瓷片撞擊的脆響,少頃響聲沒了,戚老太太卻沉了口氣,嚴厲開了口:“你到底想做什麽?!”


    想做什麽?你不知道嗎?!


    薛雲卉看向她一雙渾濁的老眼,不避不讓,嘴角卻越發揚了起來。


    “貧道自是消災解難啊!”


    “哼!我戚家滿門興旺,有何災何難?!”戚老太太把滿身的氣勢都拿了出來,厲聲質問,想將薛雲卉一下壓下來。


    薛雲卉哪裏是她能鎮得住的,當下一聲輕哼。


    “有何災何難,咱們都要先從八字相衝這事兒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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