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個端陽節,沒吃上粽子,沒喝上雄黃,現在頂著個日頭,還得趕路,照她如今這個腳程,今日能搭上鏢車,還能迴得了涿州,搭不上,估計得找個草垛宿一夜了。


    薛雲卉是這麽琢磨的,不光這個,她還想著沒多遠就又到了定興縣,她可得把胡子貼上,把腰彎下去,可別又遇見了什麽鹹子甜子的。


    可惜她根本就是想多了,她是既不用一步一個腳印地走路,也不用遇上什麽鹹子甜子的——因為她身後一陣馬蹄聲如戰鼓般打在了她的耳膜上,接著,是徹底的天旋地轉。


    她不由尖叫,可圈上她腰的那條胳膊跟鐵圈一樣,根本由不得她掙脫,就把她甩到了馬上。


    對,是馬上,更是甩到了馬上!


    因為她是整個人橫著趴在馬背上的,麵朝黃土背朝天!


    她腦袋暈得不行,卻聽到後背上頭有人哼哼地笑了兩聲。


    “再逃啊?”


    薛雲卉聞言差點淚如雨下。


    冤家,仇家呀!


    她怎麽就這麽命苦,跟這麽個死記仇的人杠上了!


    怎麽辦?以那死鬼生前對人家做的事,她栽在他手上,這輩子都沒好果子吃了!


    大不了,拚個你死我活?


    ……


    薛雲卉胡七胡八地想著,縱馬奔馳的袁鬆越卻高高地揚起了嘴角。


    穩穩當當地抓了一個自以為聰明的耗子,看著耗子驚慌失措、不可置信,還有什麽比這更讓愉快嗎?


    許是主人高興,身下的馬跳了一下。


    袁鬆越眼瞧著薛雲卉被顛得連忙抓緊了馬蹬的鐵扣,微微側過臉的臉寫滿了驚嚇,止不住笑出了聲。


    薛雲卉聽見這聲笑,腦子跟炸開了一樣,哄鬧之中,她一眼瞧見了一條穿著白色細布褲子的男人的左腿。


    男人的腿強健有力,踏在馬蹬之上,隻需微微動作,便能時刻控製著馬兒。


    薛雲卉覺得自己這一刻一定是化身成了一條氣急敗壞的獸,不過想保命逃亡,卻仍是入了牢籠。


    老天不公!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她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腿,腦袋一伸,一口咬了上去。


    男人隨即一聲悶哼,想去甩腿,卻被她抱得異常結實。


    薛雲卉聽見他哼,大為痛快,再見他想甩開自己卻甩不下來,一時心中熱浪迭起,牙上越發使了勁,憑著這股狠勁,她把這幾個月來的怨氣都發泄了出來,恨不能把男人腿上那精壯的肉咬下來一塊。


    可惜願望是宏大的,現實卻是火辣的。


    隻聽啪的一聲,一陣火辣辣地疼瞬間從屁股上傳了過來。


    “啊!”她痛叫一聲,瞬間鬆開了男人。


    鬼侯爺,竟然用馬鞭抽她屁股!


    “還咬不咬了?!屬狗的?!”男人咬牙切齒地吼了一聲。


    薛雲卉還哪裏管他怒吼,隻屁股上抽得那一鞭子真是不輕,這痛意衝得她眼眶一熱,眼淚都快落了下來。


    憑什麽?!


    她又沒落井下石,她又沒侮辱誹謗!


    她就是那感天動地的大好人,被人害得仙沒修成,轉過來還替人照顧一家老小,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黑了天才迴家,她掙得那些錢,自己唿奴喚婢地享用一輩子盡夠了,可她呢,還不是苦哈哈地拉扯著一家人?


    她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天爺怎麽就這麽不長眼,還安排了個仇家,一個對那死鬼恨之入骨地仇家過來尋仇!偏偏那人還成了侯爺,要錢有錢,要權有權,她就是個升鬥小民,使勁渾身解數,還以為能有一線生機,可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她根本逃出去那人的手掌心,逃不出階下囚的命運!


    她來轉世這一遭,到底是為了什麽?!


    薛雲卉此刻心中怨念四起,兩滴熱淚啪嗒落了下來。


    眼淚一掉,薛雲卉怔住了。


    她居然也有逼到掉淚的一天?!


    不行!


    不能慫啊!


    哪怕拚個魚死網破,也不能讓鬼侯爺得意了去!


    有一瞬間,她突然想,搞一場地震,把這廝連人帶馬一塊埋地下去,然後她遁入深山老林,誰都別想找到她……


    可她還沒思索完如何同袁鬆越魚死網破,袁鬆越卻突然勒了馬。


    這馬一揚前蹄,薛雲卉身體一晃,狠狠地撞到了騎馬男人的身上。


    男人不滿地哼了一聲,薛雲卉心想誰想撞你,還不是你勒馬勒得太急,你活該!


    隻她想著,突覺脖頸一緊,那人居然拎住了她的後領子,又將她甩了出去。


    風從耳邊急急刮過,她想罵娘都來不及,已經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而那導致她差點摔了個狗吃屎的人,卻風度翩翩地飛身下了馬,穩穩落到了她眼前。


    薛雲卉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罵起來,“你大爺的,真是夠了!x你八輩……”


    “啪”地一聲,馬鞭淩空一抽的聲音,好像鋒利的刀,一下子將薛雲卉的罵聲幹脆斬斷。薛雲卉聞聲哆嗦了一下,怔怔看著那馬鞭,嘴巴抖了抖,不由捂住了屁股,沒再罵出來。


    “不罵了?嗯?”


    袁鬆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見她盯著自己手裏的馬鞭,縮了縮腦袋,曉得她是真害怕了,心裏痛快極了。


    她三番四次故意挑釁他,得意洋洋自以為能從他手下逃脫,明裏暗裏和他作對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有今天這個下場?


    當年她在瑞景樓,當著一眾等著看好戲的紈絝的麵,尖聲數落他、栽贓他的時候,怎麽沒想著有今天這個下場?


    那天說得不夠,她還跑去雲恭大長公主府上繼續散布流言,拚命往他和他父親頭上潑汙水,給那些人的惡行添磚加瓦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有今天這個下場?!


    一想到這個,他的火氣又蹭蹭竄了上來。


    這算什麽?不過是讓她稍稍受了些罪罷了!


    她壞事做盡,不好好吃一番苦頭,哪裏夠贖清罪孽的?!


    袁鬆越居高臨下地,冷眼看著坐在地上發髻鬆散、一身狼狽的女人,見她仍舊一副不服氣的樣子——抿著嘴巴,立著眉毛,雖驚訝於她居然沒像以前一樣“審時度勢”、作那識時務的“俊傑”,可心中卻升起一陣征服的欲望。


    行,好好等著吧!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過身去,朝著遠遠墜在後頭不敢跟來的眾人招了手。


    那一行人早已被侯爺和薛氏女這一連串動作嚇得飛了魂,沒個人敢在此刻湊上去。至於侍衛長華康,他覺得已經沒有詞語可以形容他的震驚了。


    侯爺對薛氏女恨之入骨,他們也知道,可侯爺居然親手懲治起薛氏女來,這發狂的樣子哪裏還有平日裏的冷靜,簡直換了個人一般,華康怎能不大吃一驚?


    不過他心裏對薛氏女,竟也升起一陣莫名的佩服,這一連三月,能讓侯爺出處吃癟,直到如今才正經撒了氣,那也是夠厲害了!


    老天爺,這下好了,侯爺出了氣,肯定把她扔得遠遠地關起來,他們也能鬆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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