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那個黑衣人從陰影裏把頭伸出來,向著卓一凡咧嘴一笑,一張核桃皮似的老臉溝壑縱橫,蠟黃蠟黃的,就和死人在地下埋了半個月又刨出來似的,灰色的眼珠冒著縷縷死氣,扁扁的鼻子貼在臉上,不怎麽明顯,隻見到兩個鼻孔朝天,一對幹枯的泛白的嘴唇就像兩片秋後的落葉,隻是拿一口的牙齒銀白似雪,顯得異常的醒目。


    那人嘖嘖一陣怪笑,目光在卓一凡的臉上不斷地劃來劃去:“小子,就憑你,元聖和紫陽真人會理你?”


    卓一凡這才明白原來這個老女人是沒瞧得起自己,以為自己是在拉大旗作虎皮,吹牛嚇唬人。他冷笑道:“他們理不理我,不關你事。你到底是誰,你就是鬼醫?”他也在心裏嘀咕,難道這個又老又醜的女人就是鬼醫?雖然自己不太相信,但在心裏還是覺得可以接受,住在這麽個鬼地方,還能長出天仙來?所以鬼醫即使長的再出乎意料,他也能接受。


    “你找鬼醫幹什麽?”老女人一隻坐在船頭,探著頭和卓一凡說話,映著天上的月光,一張幹枯的臉上透著陰沉的死氣。


    “當然是治病!”


    “給誰治病?”老女人的嗓音很沉,好像嗓子裏堵了東西。


    卓一凡反問道:“你到底是不是鬼醫?”


    老女人沉默了一會,低聲道:“這世上已經沒有鬼醫了,她早死了。”


    卓一凡一驚,反問道:“早死了?”心裏咯噔一下,不會有這麽巧的事吧,再說,鬼醫也會死嗎?一個既是鬼,又是醫的人也會死?他懷疑地看著這個黑衣老女人,並不是十分相信她的話。


    那女人哼了一聲,突然好想感覺到了什麽,扭頭向卓一凡身上掃了幾眼,又提著鼻子聞了聞,驚訝道:“路途之上,你們可是碰到了紅眼毒狼和九曲蛇柏?”


    卓一凡道:“都碰到了,不過也沒什麽,隻不過費了點力氣,耽誤了點時間而已。”


    “你是瞧不起還魂穀了,小小年紀竟然如此目中無人。”說著,隻見她霍然站起,身子十分靈便,輕飄飄地一旋挺立在船頭。


    卓一凡吃驚的睜大了眼睛,真沒想到,這個幹枯的像一截木頭的老女人,居然身材還是不錯,身量不高不低,居然在那寬大的黑衣之下,還能顯出一些凸凹的曲線,這與她橘皮似的臉一點也不相稱。


    黑衣女人看出卓一凡的眼光有異,順著他直勾勾的眼光望去,正好落在自己的微微挺起的胸部,她不由得臉上一陣火燒,心中惱怒,高聲喝道:“你瞅什麽?”她激怒而發,聲音也不再低沉,而顯得有些尖利。


    卓一凡嘿嘿一笑,將眼光移開,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總覺得這個老女人似乎帶著麵具,她的真實麵目隱藏的很深,不想被人看見。


    “死到臨頭,還有好色之心!”她低聲冷笑,黑色的袍袖翻起,一截銀白的皓腕伸出,手指做蘭花狀,向水中一指,輕聲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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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下,卓一凡看的清清楚楚,那皓腕,那玉指,她哪裏是老人,分明是個妙齡的少女。卓一凡的念頭隻是一轉,有與她冷若冰霜的眼神一對,望著她老態龍鍾的麵龐,心中疑雲叢生,她到底是誰?難道她就是鬼醫?他正想著,猛然間就覺得水下腳上纏著的東西,使勁向下一扯,他冷不防又被扯下了二尺,水麵已經淹沒到脖子,眼看就要灌進嘴裏。


    卓一凡兩隻手撲騰著,眼睛不住地向四周張望,岸上黑乎乎地一片,傳來樹葉嘩嘩的響聲,哪裏有半個人影。


    “沒人能來救你,別瞅了!”冷漠的聲音裏帶著冰冷譏諷。她向四周一指,這方圓幾裏地都是沼澤,你的那兩個朋友早就跑遠了。


    卓一凡這才看清楚,果然這湖麵比剛才幾乎大出了一倍,原本岸上的樹林此時也被泡在水裏,這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原本的陸地一下就變成了泥濘不堪的沼澤。怪不得元聖和天悟子也不顧自己,沒命地往前跑,他們就腳下突然變成了沼澤,一步也不敢停留,隻要一停就會陷進去。


    生死之間,卓一凡求生的欲望油然而生,他可不想就被這汙穢的沼澤吞沒,猛然間他一聲大喝,身子一躬,一頭紮進水裏,與此同時,手中出塵仙劍靈氣四溢,靈光燦爛,靈動的劍氣縱橫飛揚,突突地冒著光焰,向腳下橫掃過去。卓一凡知道,如果不能擺脫腳下的束縛,就脫離不了泥沼,連泥沼都出不去,自然就無法對付那個詭異的黑衣女子。


    卓一凡出其不意,那個黑衣女人也沒想到,他會鑽進水裏先去攻擊水下,等她反應過來,待要掐訣念咒,已經不及。隻見水下泥沼白光耀眼,劍氣逼人,緊接著發出一聲震動天地的怪吼,整個水麵都為之一顫。


    卓一凡感到腳上一鬆,緊接著被一股巨力推了起來,身不由己地向上飛去。他借機一躍,將大半個身子拔出泥潭。水麵之上渾濁不堪,泥流滾動,一隻長了很多腳,類似一隻烏賊的大家夥,從泥沼裏浮了出來。數丈長的觸角,扭曲著不斷地抽打在水麵上,吼聲如雷,顯得極為痛苦。卓一凡提起出塵仙劍看到劍上殘留著一道淡藍的血跡,像是那多爪怪物被仙劍刺中,受了不輕的劍傷。


    黑衣女臉扭成一團,目光落在仙劍上,顯出驚異之色,半晌才說道:“出塵!”


    “不錯!這是出塵仙劍!”


    “你是誰?為什麽你會有出塵仙劍?”


    “我是卓一凡,我當然可以有出塵仙劍,這有什麽可奇怪的。”


    那黑衣女兒的冰冷的眼光在他身上轉悠了幾圈,說道:“這麽說你還真是玉虛宮的人。”


    卓一凡仙劍指天,一道寒光直射北鬥,北天之上北鬥七星光輝燦然,鬥柄之處兩顆小星,若隱若現,敏感不定。


    黑衣女人上下打量了卓一凡幾眼,仰天望著北鬥九星,暗自掐指一算,愕然道:“你是玉皇帝星?”


    “很多人都這麽說,我也不知道!”卓一凡滿不在乎地說。


    喔!她驚歎了一聲,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原來你還沒得天道,本性尚未恢複。”她聲音緩和下來,語氣裏隱含著幾分可惜。


    卓一凡:“你就是鬼醫嗎?”


    黑衣女人沉默一會,終於說道:“我正是鬼醫瑤頤,不知卓公子來找我何幹?”


    這時,隻見岸邊的樹林之後,射出一白一黃兩道祥光,不一時,元聖和天悟子已經飛到泥沼湖麵的上空。


    元聖看到卓一凡沒事,放下心來,高聲叫道:“臭小子,你沒事吧?”


    卓一凡一見是他們二人,心中氣不打一處來,心中暗罵,這時你們出來了,剛才老子幾乎被淹死你們跑哪去了?沒好氣地仰頭向半空中叫道:“別鬼哭狼嚎的,我還沒死。”


    元聖、天悟子配合卓一凡掎角之勢將鬼醫瑤頤圍在中央,元聖上下打量了瑤頤幾眼道:“鬼醫瑤頤聞名天下,我等施禮了。”


    鬼醫瑤頤兩眼望著夜空,正眼也不瞧三人,淡淡地道:“你們能闖進我的還魂穀,想來也不是等閑之輩,找我有什麽事?”


    這時,天悟子想起臨來時,師兄紫陽真人的交待,上前一步,向瑤頤深施一禮,說道:“在下昆侖山天悟子,我掌門師兄讓我拜上鬼醫。”


    瑤頤一聽紫陽真人的名號,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他讓你說什麽?”


    天悟子道:“這二位是北州碧雲山來的元聖和卓一凡,他們也是我掌門師兄的朋友。我們這次來到寶山,是想請鬼醫跟這二位朋友出山救人。掌門師兄說,鬼醫的人情,完全落在昆侖山,日後定將重報,萬望鬼醫不要推辭。”


    “碧雲山?”瑤頤想了想,迴頭看著三人問道:“什麽人受傷?”一語說出,她幹澀地笑了幾聲:“不,不,應該說那個人死了沒有。”


    元聖接口道:“這個我們知道,鬼醫的規矩向來是醫死不醫活的。”


    瑤頤冷笑道:“承蒙元聖的誇獎。”續道:“出事的是什麽人?不過我有言在先,有你們兩家的麵子在,碧雲山誰我都可以救的,隻是除了桃花仙子李碧桃之外。”她聲音不再艱澀,而是發出一種冰冷的尖利之聲,在朗朗夜空下,傳出很遠。


    幾個都是一驚,麵麵相覷,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沒想到深居簡出的鬼醫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麽難求,還是很給麵子,答應去救人,可是誰也沒想到恰恰又不給桃花仙子治病,這其中到底有什麽根源呢?


    卓一凡為難道:“不瞞你說,我們這次前來請你,就是就是為挑花仙子治病。”


    瑤頤一愣,脫口道:“她怎麽了?”


    卓一凡:“她被人下了毒,命在旦夕,天下也許隻有你能救她。”


    瑤頤呆呆地望著夜空,幹涸的臉上顯出一陣蕭索,眼神遊離之間,有幾分黯然神傷,過了半晌,向眾人揮揮手,說道:“你們去吧!我不能給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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