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海外”一詞,一旦與“關係”一詞聯係起來,組成一個詞組――海外關係,那可就複雜了。我過去沒有研究過,沒有感受過,不知道這個詞組的份量,不知道它會給人帶來多麽可怕的災難和不幸。現在我聽到了,看到了,感受到了。隻要你家裏有人在海外,準確地說,在大陸之外。無論是在香港、澳門、台灣、東南亞、日本、美國、英國、法國,還是在蘇聯、蒙古。無論家庭是地主、資本家,還是貧民百姓,隻要家裏有人在海外,不管這人是軍界的,政界的,經商的,賣苦力的,打魚的,種田的,還是像魯賓遜漂流在荒島上的,甚至不知音訊,不知死活的。隻要是有了海外關係,哪怕是沒有關係的關係,都是值得懷疑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都是要用顯微鏡、放大鏡、望遠鏡好好地審視一番的。我不知道是誰將“海外”這個詞,與“關係”一詞聯係起來,組成一個“海外關係”這樣一個恐怖、可怕的詞組。害得多少人要出逃,要上吊,要投水,要跳樓。


    我不知自己是醒在還是睡著了,是自語還是說夢話。為了防止睡著了說夢話,我動了動身子,夢話是不能說的,說夢話讓車上人聽了會被抓起來的。小楊雖然可靠,但也不能讓他聽見,萬一哪天他喝了酒無心說了出去,那就麻煩了。這年頭,沒有多少人可以在一起說知心話,說真話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玩笑話也不能說,廠裏的丁科長不就是跟他的老同學唿延平開了句玩笑,讓樸義聽了去,加以歪曲、篡改,被誣陷,被出賣,被打成反革命了?隻有跟家裏人說,家裏人也要看嘴巴穩不穩,不穩也不能說。


    我心裏這許多想法,這許多話,唯有對雪梅說,隻有她能理解,隻有她和我是心心相連,心心相印。可是她走了,她被逼走了。看來她走的是對的,她如果不走,她的情況跟婉雲也差不多。婉雲的父母是在婉雲十幾歲時離開婉雲的,而雪梅隻有一兩歲時她父母就去了海外,如果雪梅不走,這次清理階級隊伍,她就更交待不清楚了,那雪梅的命運就會比婉雲更慘!如果我和雪梅又領了結婚證,用雪梅信中的話說,套上那個緊箍咒,我的確也會被牽連上。那雪梅更是受不了,她投河不成也會上吊,上吊不成也會跳樓,跳樓不成也會服藥,必死無疑。這樣看來,她走的是及時的,她的頭腦比我清醒,比我深沉。隻是留下萬般痛苦和遺恨,留下無限的相思……。


    “喂!蕭長玉!”楊興田笑著喊道,“到站啦!”


    我抬起頭,揉了揉眼,問:“到了嗎?”


    “你這一覺睡得真夠長啊!”楊興田笑道,“三個多小時哎!可做好夢了?”


    “惡夢!”我說,“昨晚兩點以後我就一直沒有睡,這會恐怕是睡死了,你有沒有睡一會?”


    “沒有。”興田說,“我在想,那封人民來信,也許是劇團演員寫的,說他們的房子還沒解決,仍睡在舞台上。”


    “你還在想這事?”我說:“真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我不是先天下之憂而憂。”楊興田說,“如果我結婚,同那些帳子連帳子的人睡在一起,夜夢裏,我的腳伸到別人的被裏,別人的腳伸到我的帳裏,你說,算什麽?還有什麽心思搞鬥批改?”


    “如果那封人民來信還是反映這個問題,我們再向陳主任匯報。”我說,“隻怕不是這個問題啊!”


    汽笛一聲長鳴,真的到站了。下了車,我對楊興田說:“明早八點到辦公室見,問問那封人民來信倒底是兇是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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