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君跑過來,噘著嘴埋怨地說:“你們一頓晚飯吃這麽長時間,我都等急死了。”


    “是司部長找我,還是趙政委找我?”我問。


    “都不是。司部長已迴省裏去了。”小君說,“是我找你。”


    汪明忙插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笑道:“你找我們長玉,可是有心裏話要說?他可是一表人才啊!”


    沈小君捶了汪明一下,笑道:“他一表人才,幹我何事?我是告訴他,明天早上的車子已安排好了,不要明早我去找他,他已跑了。”


    “就這事?”汪明說,“那也值得急成這個樣子?”


    小君又要捶他,汪明躲閃著說:“那肯定還有別的話,我得離開。”說著他便朝另一方向跑去。


    我忙說:“喂喂喂!汪明,你別走,你還沒告訴我婉雲和許部長到哪去呢?!”


    “等會,我到你招待所去。”汪明迴頭說。


    小君說婉雲的事她知道。我問她知道什麽?她說各單位凡是要隔離審查,或者要送到縣裏的人,她都要登記。她說她原來在生產組,後來抽到政工組,主要是幹這事。她還到各單位去聽會,了解鬥批改的情況。我聽了小君說的話,心裏一驚,婉雲有問題?她怎麽會有問題?是不是她愛人的問題也牽連到她身上了?我便問小君:“照你這麽說,婉雲是隔離審查,或者是送到生產隊接受貧下中農監督改造去了?”


    “是隔離審查,跟那些有問題的女同誌住在另外一幢,有女專政隊員看著。”小君說,“婉雲開始來幹校時,我覺得她很好,在地裏拾棉花時我認識她的,她很有本事。我問她是否認識你,她說你們過去在一個辦公室,說你很正直,很有才華。”小君說著又歎了口氣,“真沒想到她會出事。”


    “婉雲到底是什麽問題?”我問。


    “你不知道?”小君問。


    “我隻知道她丈夫是右傾,別的不知道。”我說。


    “詳細情況我也不知道。”小君說,“我隻聽說她家庭過去是大資本家,丈夫是右傾,說她一直劃不清界限。特別是說她父母、哥嫂都在國外,懷疑她裏通外國,叫她交待,她又說不清。”


    “你怎麽知道說不清?”我問。


    “我去聽過團省委幾次批鬥會。”小君和我邊走邊說,“大家要她交待,她在會上哭得好傷心,說那時她才十幾歲,不知道父母、哥嫂在做什麽,到現在沒音信。她說不清楚,大家就說她不老實,叫她檢查,後來就隔離審查了。”


    我跟著小君又繞到她的花圃那裏,看來,她很愛她的花圃,很愛她親手培育的那些花,那些花對於她來說,可能是她的事業、理想、幸福和寄托。可我此時的心情,卻不像上午那樣感興趣,那樣興奮,也無心思欣賞她的那些花。她見我不作聲,便問:“你怎麽啦?不喜歡花?”


    “啊,不,不。”我吞吞吐吐地說:“我是在想婉雲的事,我沒想到她會出這樣的事。”


    她歪著頭問:“你覺得很痛心嗎?”


    “是的。”我說,“我們在一起工作一年多,她像大姐姐一樣嗬護我。”


    “我發現你這人很富有同情心,很富有感情,是吧?”小君說。


    “你是說我敵我不分?”我問,“不好,是吧?”


    “好!”小君說,“人,沒有同情心,沒有情感,就沒有靈魂,就是動物。其實,你細細觀察,動物也有感情。再說,婉大姐隻是隔離審查,還不一定是壞人呢!”


    沈小君把我送到招待所樓下,她又跟服務員說了幾句什麽,就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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