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九、五十封信的掛念


    潤娘驚了下站住腳細看,原來卻是盧大興的連掌櫃。


    “娘子安好。”連掌櫃帶著個小隨從極認真地給潤娘做揖唱喏。


    潤娘伸手扶起他,強堆起笑問道:“連叔怎麽來了?莫不是盛小子給你們的那份錢算錯了,你替你東家上門討債來了?”


    連掌櫃五十出頭的年紀,沉沉穩穩的大半輩子,先是遇上巴長霖那個看著很不著調的東家,這一二年來同知盛打交道,他那脾性倒是很合心意。


    偏偏潤娘卻又跟巴長霖一般的,他每每在心裏歎道,這兩個人還真是天生的一對此時嘴上卻是恭恭敬敬地道:“東家從京裏給娘子捎了些東西來,這會都堆在門房那裏。”


    潤娘聽巴長霖有東西捎來,心情登時多雲轉晴,臉上的笑都透著甜:


    “連叔你也是,隻叫小廝們送來就是,你又何必跑一趟呢”


    連掌櫃正要開口,知芳囑咐了阿大他們把東西抬進屋裏,搶先取笑道:“怕是連叔替他們東家到咱們這裏蹭飯來了”


    連掌櫃抖了抖花白的胡須,很正經的迴道:“這迴東家捎來的東西都精細,我怕小廝們毛糙,倘或磕碰了倒枉費了東家的一番心意。”


    潤娘瞅了瞅他那張極肅正的臉,掩嘴笑了笑,見阿大他們並盧大興的幾個小廝抬著幾隻箱子進去,問連掌櫃道:“你們東家從京裏都捎了些甚


    麽呀,怎麽這麽幾大箱子”


    “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玩的,各色新奇玩藝”


    知芳瞥著潤娘的小臉上喜氣盈腮,湊到她耳邊笑道:“巴公子還真是個細心的人,送點東西也送的甚麽都不拉”


    潤娘卻斜著眼道:“也不知道早些送來,咱們也能省一筆賀禮不是”她邊說邊甩著帕子往裏頭去了。


    知芳掩著嘴笑了兩聲,連忙的跟了上去。內堂裏,巴長霖送來的箱子擺了一地,袁霞同妞兒幾個圍著箱子猛瞅。一見潤娘進來,妞兒就催著她開箱子。


    潤娘向連掌櫃看去,連掌櫃從袖子裏摸出串鑰匙,一打開箱子,裏頭居然睡著兩隻巴掌大小白茸茸的小家夥。


    “呀”袁霞驚叫道:“這可是北地的小貂鼠”


    妞兒先伸手摸摸了兩個小家夥的腦袋,然後輕輕地抱了一隻起來,弄哥兒在邊上揮舞著小胳膊直嚷著:“要,要,要”


    潤娘雖然也很喜歡這兩個小白球似的小家夥,但見妞兒她們抱著不撒手,還是有些擔心:“這東西會不會咬人啊”


    “不會的,不會的”袁霞蹲著身子逗著弄哥兒懷裏小貂鼠,一邊就道:“這小東西契丹的親貴們才有的養呢,最是親人溫馴的。京裏都很少見的呢,沒想著居然有人這麽大方,一送就送兩隻過來”


    此時連掌櫃把餘下的幾隻箱子都打開了,潤娘隨便掃了一眼,吩咐知芳、沈氏道:“這些東西你們看著收拾,給他們三家也都一些去”說著潤娘又哄妞兒他們道:“妞兒,帶著小貂鼠往園子玩去吧”


    不等妞兒做聲,袁霞就拍手道:“是了是了,這小貂鼠可能跑了,咱們到園裏去讓它們撒撒歡”


    終於送走咋乎的小家夥們,潤娘在圈椅上坐了,揉了揉腦門,忙亂了一上晌午,頭隱隱地抽疼。


    連掌櫃又從隨從手裏接過一個小包袱,送到潤娘案上:“巴東家再三再四的囑咐這東西一個要我親手交到娘子手上”


    潤娘瞅了瞅那一尺見方的青布包裹,隨口問道:“這是甚麽值錢的呀?”


    連掌櫃謹慎地迴道:“東家送來後,我也不曾打開瞧過。”


    潤娘還待要再問兩句,連掌櫃已施禮告辭道:“樓裏還有事,娘子要沒甚麽別的事,我且先就迴去了。”


    潤娘忙挽留道:“時候也不早了,連叔吃了晌午飯再迴去吧”


    知芳聽了,也走過來留道:“是呢,今朝咱們家裏吃餃子呢。”


    “實在是樓裏有事,久留不得,下迴再來吧。”連掌櫃一張臉上仍舊是看不出甚麽表情。


    潤娘知道他在這裏等飯也是難呆的,因此也不強留,隻是笑道:“也不用等下迴,等會餃子好了,我差阿大給連叔送些去”


    連掌櫃一麵稱謝,一麵退出了屋子。


    送走了客人,知芳才發現潤娘的臉色有些個蒼白,不由問道:“娘子,身子是不是有些不舒坦呢?”


    潤娘惟恐她們小題大做,因此擺了擺手道:“沒有,隻是叫妞兒她們鬧得有些頭疼罷了,進去歇會就沒事了”說著,拿了案上的包袱便逃進裏屋去了。


    叫淑君抱床褥子過來,潤娘歪在炕上,喝了兩口熱茶,解開包袱一看,裏頭是個極尋常的木匣子,她一邊嘀咕一邊揭開蓋子:“這麽個東西,可有甚麽慎重的”話聲未了,一疊厚厚的信震呆了潤娘。


    “潤卿親啟”四字仿若一記重錘落在潤娘心頭,她顫著手拆開了信。


    “潤卿見字如晤,與汝一別已三日有餘,古人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今九秋之念幾令吾肝枯腸斷,以至夜不能寐,對月傷懷,然汝安否?”


    潤娘撲哧一笑,眼角微帶著嬌羞地嗔道:“真是的,寫信也這般油腔滑調的”


    “今日,吾於先考靈前哀哀一日,至夜迴至房中則喉啞聲嘶,以至茶飯皆難以下咽,無奈與婢乞粥。睡至三更腹中饑餓難耐,披衣而起,切念魯媽所製三紅羹,口沫幾與筆墨齊下----”


    信中多隻說些生活瑣事,辟如今日吃了甚麽,睡得如何,且文字間頗多戲謔,而那時不時蹦出來的“念汝”“甚念之”等話語,卻將他的思念清清楚楚的擺在了潤娘眼前。攪得潤娘的心頭,酸酸甜甜的。


    她且哭且笑地看了一匣子的信,數了一數竟有五十封之多,撲哧一笑,眼淚忍不住落下,“傻瓜,你走了才幾天呢”


    邊說邊抹了淚,取了紙筆待要迴信,卻又不知如何下筆,於是一紙素箋,滿滿的全是“長霖、長霖、長霖---”


    潤娘才剛迴完信,知芳就進來稟道:“餃子煮好了,這會就給連叔送去,還是等阿大他們吃完了再送?”


    潤娘封好了信,交到知芳手上:“現在就讓阿大送去吧,趁熱才好吃。這封信你讓連叔給他東家送去。”


    知芳意味深長的瞅了潤娘一眼,笑問道:“裏頭可都寫啥了?是不是告訴巴公子,你想他了,讓他趕緊的迴來---”


    不等知芳說完,潤娘起身就要去扯她,“如今你越發眼裏沒我了”


    知芳很是靈巧地躲了出去,站在門外頭道:“我也是實話實說,適才也不瞧得是誰,站在門口那裏眼睛珠子都要望下來了”


    潤娘趿鞋下了炕,就要去追趕知芳,知芳早一溜地跑了潤娘扶紗櫥笑罵道:“你少得意,真惹惱了我,我就讓貴大哥出遠門辦事去,看你到時候怎個念想”話未說了,陡然一冷,潤娘不由打了個寒顫迴到裏間炕上歪著,就打了好幾個噴嚏,而原本好了些的頭疼又明顯了起來,


    潤娘硬撐著吃過了晌午飯,悄悄地讓淑君熬了碗薑茶來灌下去,歪在炕上捂著,隻說出一身汗就好的,誰想到了夜邊竟發起熱來這可把一家子嚇到了,急急忙忙地請了陳老太爺來把過脈,又熬了藥給她灌下去。


    魯媽她們折騰到後半夜才睡下,到得次日,潤娘依舊是昏昏沉沉的,渾身都酸痛,那頭就跟灌了鉛似的,幸好熱度退下了。一家子人才說鬆口氣,不想妞兒同弄哥兒也發熱來了


    這下可把魯媽知芳他們急壞了,趕緊差了阿大接了陳老太爺來家住著。於是連孫,耿家都驚動了。因著他們家裏也都忙亂著,孫家又要打發兩個兒子迴京,他們老太爺又病得隻剩一口氣,耿家那邊也是天天的有客來,因此孫、耿二人倒是不得空來,隻譴了幾個管事的婆子過來問候。


    因著潤娘精神不濟,因此倒是知芳陪著她們說半日的話,阿大又報佃戶來交佃錢,那幾個婆子見她也忙,略坐了坐便都起身告辭,知芳直送出了大門,才至倒座院裏理事。


    潤娘這一病雖三五日就好了,可弄哥兒卻拖拖拉拉的病了有十來日,因此買宅子的事情自然也就顧不上了。潤娘正為弄哥兒煩心,巴長霖來信說,年前必定能迴來


    聽得這個信,潤娘心裏才好受了些,卻又覺得日子過得極慢,直恨不得立馬就過年了。


    眼見是十一月中了,潤娘這日潤娘喂弄哥兒吃了藥,正抱她在懷裏哄她睡覺,知芳卻領進來個四十來往的婆子。


    “周娘子安好。”


    潤娘看著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家,便向知芳瞅去。


    知芳一接著潤娘的眼神,不露痕跡的迴道:“耿夫人打發徐嫂子來請娘子,說是鍾家那邊急得不行,這會就坐耿家現等娘子”


    “


    “哎喲,這可對不住。”潤娘將女兒交到沈氏手裏,向徐婆子笑道:


    “這幾日我都病糊塗了忙暈頭了,把這件事給忘了,倒給你們添麻煩了。”


    徐婆子恭敬地答道:“倒沒甚麽麻煩,隻是周娘子這會得空的話,就過去瞧瞧吧”


    潤娘雖然放心不下兩個小的,可是鍾家的人都已經在耿家坐著了,自己要是不去可是說不過去呢


    因此向徐婆子道:“媽媽稍等一迴,我換件衣裳就隨媽媽過去”一言未了,潤娘就急急的進裏屋換了衣裳,又囑咐沈氏好些話,才帶著知芳上車往耿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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