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三、管事娘子


    “芳姐姐,在屋裏麽?”


    知芳推開了正屋的窗戶,一歪頭就見鋪裏的一個年輕媳婦,湊在西廂的窗下,一邊向裏探頭一邊高聲問道。


    知芳向她招手道:“這裏呢


    那媳婦脆聲笑道:“姐姐怎麽到正屋去了”她一進屋見潤娘坐在炕邊,登是斂了聲氣,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潤娘笑著叫她在圈椅上坐了,道:“你們見著我大可不必這般拘緊,左右我也不管事的。”說著指著知芳,向那媳婦小聲道:“你們隻別得罪了她,這可是個說一不二的。”


    知芳立在邊上橫了潤娘一眼,問那媳婦道:“你這會跑迴來做甚麽呢?”


    那媳婦趕緊解開手邊的小布包,登時攤了一幾子的瓶瓶罐罐:“盛娘子讓我迴來問問芳姐姐,看是不是還少甚麽,若芳姐姐瞧著也成,咱們就給耿、陳兩家送去。”


    從那媳婦一開口說話,知芳就眸光炯炯地盯視著她,待她說完,知芳已是麵沉如水:“你迴去告訴盛小子,這個月你的工錢扣二十個錢”


    “芳姐姐”那媳婦急了:“我要是做錯了事,姐姐教訓就是了---”


    知芳一記冷眼掃去,那媳婦登時噤聲,知芳兩道冰眸直直地釘在她的麵上:“我勸你別仗著點小聰明就把人都當傻子,你們盛娘子好說話不計較,我卻睜著兩眼盯著呢”


    那媳婦委委屈屈地各潤娘睨了一眼,見她笑臉盈盈地隻顧低頭吃茶,待要開口相求當著知芳的麵倒還不敢。


    知芳見她睨向潤娘,口氣越發重了:“在這裏做甚麽,還不迴鋪裏做事去”


    那年輕媳婦福了福身,挽著小布包退了出去。待人去遠了,潤娘方道:“你又何必如此認真,看她那年紀也不過才十八九歲,還是個孩子心性呢。躲懶貪玩也是在所難免的,況且又是秋禾應下的,你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


    知芳翻了個白眼:“孩子心性娘子可忘了,你今年也才十九呢,還說人家小孩子心性。”


    一直以來潤娘都當自己是三十來歲的年紀,因此她才會喚孫氏做嫂子,經知芳這麽一提醒她才想起來,這個身體可不是才得十九歲。


    潤娘這麽一震愕的工夫,知芳已接著說道:“不是我要這個惡人,實在是沒法子。秋禾那丫頭日日在鋪裏,跟那些個媳婦混得熟了,倒不好意思放不下臉來說甚麽。那些個媳婦在鋪裏呆得久了,本就不如先前那般拘緊,秋禾又是個好說話的,可不就瞅著機會就躲懶。譬如剛才,禾丫頭在鋪裏做了那麽久,該備甚麽東西送去她還能不曉得,何必巴巴的跑迴來問過我多半那媳婦自已攬了差事,跑這一趟也好在街麵上逛逛”


    雖然這隻是件小事,可是情況真要像知芳說的那樣,長此以往,不要說做大了估計現有的都要保不住。因此潤娘也端正了神色道:“靠人管,管得一時管不得一世,終要靠規矩管人才是”


    “可是咱們的規矩也不小了”知芳蹙眉道:“說起來也沒幾家比著咱們規矩還大了。”


    潤娘想了想,問道:“如今鋪裏那些小媳婦們鋪裏有事應該都能應付了吧?”


    知芳迴道:“早就沒問題了隻是鋪子裏買賣好,秋禾一直就在鋪 時辰幫忙。”


    潤娘又問:“那應家那邊是誰在帶呢?”


    “倒沒專門派人過去,是她們那引些夥計得空過來跟咱們學的。”


    “那這樣,把秋禾調到應家那邊去帶一帶她們,咱們自己這邊反有盛小子坐陣也就行了”


    知芳笑道:“我也是這麽想著的,隻怕禾丫頭不答應才一直都沒說。”


    潤娘橫眼一掃:“你啊,有嘴說別人就沒嘴說自己我把這裏外這些事都交給你,你倒好,怕得罪人一句話都不肯說”


    知芳訕笑兩聲:“畢竟說起來我同禾丫頭不分大小的----”話才說得一半她陡然收住,雖然一直以來,家中裏外諸事都是她管著,早有了管家之實,可是畢竟還不是。況且知芳心裏總以為,潤娘一心一意地想秋禾來做這個位置,隻因著她還年輕著,才讓自己先擔著的。可這會自己一時感歎說出這麽句話,豈不是跟潤娘討要管家名位。


    而潤娘腦子裏想著事,倒沒細想這句的意思,隻點頭道:“這倒是我忽略了,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放心,明朝一早我就告訴家裏人說,你就是周家的管家娘子。”


    “娘子”知芳沒想到潤娘竟真的把管家娘子的位置就給了自己,激動得連嘴唇都顫抖了:“可是當真?”


    潤娘被知芳這麽一問,猛然迴想起自己兩年前的打算,是想讓秋禾來管事的。隻是依著這一二年看來,尤其是她嫁了人以後,看著全沒有管事人的該的氣魄。況且如今知盛又出了籍,再過個一二年總是要出去自立門戶的,到時秋禾可怎麽管周家的事。


    但是知芳就不一樣了,她可以以雇工的性質長住在周家,而且就性子上來說,她也比著秋禾更適合管事。


    潤娘拉了知芳在炕沿坐了,正色道:“我甚麽時候拿正經事開過玩笑。你做了管事娘子可不能再像從前了,一個月才拿著二絡子錢,還及不上咱們家裏做工的,打這個月起你的月錢我給你漲到一貫。下個月你放月錢的時候給自己添上就是了,不用來迴我”


    知芳聽得目瞪口呆:“這不大好吧,我這月錢都跟娘子一樣了。”


    潤娘往乜斜著眼,道:“真真是沒見識,不過一貫錢的事你就這般起來了,如今你兄弟同我一樣分賬呢,也不見他有半點驚歎的。”


    知芳也覺著自己太小家子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起身納福道:“謝過東家娘子了。”


    潤娘伸手拉起她來,還不及開言,就聽淑君在外頭請吃飯了,潤娘便攜了知芳一齊到了內堂,又硬拉著她一桌子吃過了飯,才放她迴屋裏去。


    次日吃過早飯,趁著眾人都還在家裏,潤娘把知芳的事情說了,眾人都沒異議。又見秋禾也笑盈盈地賀喜,潤娘同知芳總算放下心來了,潤娘便向知盛道:“頭一件事,以後家裏的賬你全交給你阿姐就是了,二一個,往後鋪裏三方對賬就由芳姐姐替我去,反正那些個數目字我也弄不清楚。”


    知盛心裏倒不安了,雖說他也是個東家,可他打心裏總當自己是周家的小廝,如今巴長霖和潤娘都不管事,鋪子裏的事就她夫妻倆管著,這萬一要是做得不好---


    因此他蹙了眉頭道:“娘子,這不大好吧,巴公子又不在---”


    潤娘擺了擺手道:“這有甚麽不好的,難不成我還信不過你隻管照我說得辦。”話雖這麽說,潤娘心底卻清楚的很,盧大興的那個老掌櫃別看著長得跟彌勒佛似的,可是個人精,而且對巴長霖那是忠耿耿,不然巴長霖能把這一攤子的事都交給他?要知道盧大興可不光是買賣上的啊


    因此隻要有他在,知盛想玩花招那是絕無可能的


    潤娘一念及此,驀地被自己陰沉心機給刺了一下,雖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可是---


    潤娘抬眸向一屋子的人瞧去,她真正能打心底裏百分百相信的也就隻有魯媽而已。微微歎罷,收起心底的酸楚,又向秋禾道:“如今那幾個小媳婦鋪裏的事都能應付了,過兩日等我同應家娘子說了,你就到應家那邊去帶一帶他們的夥計。”


    “是。”秋禾垂首應了聲,昨日那媳婦苦著臉迴鋪裏告訴知盛,芳姐說這個月扣她二十個錢。她就知道知芳惱了,本以為昨晚上迴來,知芳會來說自己一通。沒想到這點小事竟驚動了潤娘,還特特地將她調離開,秋禾心裏沒一點不痛快那是騙人的,可是說到底終究是自己的不是,因此她隻低低應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知盛倒替自己媳婦不忿,隻是當著潤娘不敢質問著知芳,然帶著怒意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向知芳瞥去。


    這眸光潤娘同知芳自然都是瞧見的,可當眾人也不好說甚麽,潤娘安慰地握了握知芳的手,接著道:“再一個就是月錢的事,昨兒我已經給芳姐姐漲了月錢,其他人也不好不漲,況且如今咱們也不比先前了。”潤娘指著知盛,向知芳道:“除了盛小子不算,家裏每個人的月錢你擬個章程出來,看看漲多少合適。”


    知芳起身應了,潤娘見時候也不早了,揮了揮手道:“時候也不早了,都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待人都散了,知芳又向潤娘稟道:“舊年交租咱們都是放在西跨院的,今年娘子瞧著放哪裏好呢?”


    潤娘眉一挑,道:“咱們的農貨不都是直接送去青石弄的麽,佃戶們三個月交一次錢就是的麽。”


    知芳道:“農貨是送去青石弄,可是老樟窩子那邊可多是些莊稼地農貨不多,因此一到年下都會湊齊送過來。咱們家裏人也好嚐個鮮,今年我想著斷不能再往西跨院拉了,阿大他們住的那倒座角院倒是可以用一用,就不知娘子覺得怎樣。”


    潤娘點頭道:“那就這麽辦吧。”


    知芳答應著正要退出去,又被潤娘叫住:“耿家開春是不是就要走了?”


    知芳迴道:“怕是等不到開春呢,過了年就得走。”


    “那他們賃的屋子是誰家的?”


    知芳兩彎細眉一皺:“這可真不大曉得。”


    潤娘低頭思忖了一翻,道:“你跟耿家打聽打聽,若是房東願意,咱們約來談談,看是不是能買下來。”


    知芳張了口正想問潤娘為甚想著買屋,阿大在外頭喚道:“貴嫂子,老樟窩子來人了,在二門候著呢”


    知芳連忙應了聲,丟開這個疑問,挑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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