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我的心思你來說


    知芳見佃戶們圍了上來,站起身將張婆子護在身後,垮著臉不做聲隻由著他們吵嚷,鐵貴生怕妻子吃了虧,一麵拚力攔著佃戶,一麵迴頭嚷道:“芳姐兒,你們先進去吧!”


    張婆子早嚇得發抖聽了鐵貴這話,拽著知芳的胳膊顫聲道:“是啊芳姐兒咱們且先進去吧,免得吃了虧呀!”


    知芳拍了拍張婆子的手,溫言安慰道:“放心沒事的。”說著站出身子,水光似的眸子流轉過佃戶們的臉膛默然不語。那些佃戶們本還怒氣高漲的,見了知芳似笑非笑的神情,想起舊年潤娘的強勢來,便漸低了嗓門了,知芳這才不輕不重地問道:“依你們又怎樣呢?”


    佃戶們心裏雖有打算,可畢竟都是些粗蠻漢子,話到嘴邊偏不知該如何開口,站在地上麵麵相覷,過得一會,眾人的眸光漸移到朱儒生身上。


    朱儒生在眾人求助的眸光下,緩緩站了出來,道:“芳姐兒啊,這照著市集的均價收租子,咱們實在是太虧了些,不如咱們每日從市集裏迴來跟娘子報一報帳,到時候租子照著總帳收。”朱儒生的語氣裏帶著商量的意味。


    知芳也不同他客氣,冷冷一笑道:“這種事咱們家何嚐沒有做過,結果呢?帳是一天少過一天,舊年若不是娘子有手段,真照著帳上收租子隻怕喝西北風的就是咱們了。”說著如水的眸子往眾佃戶臉上一瞟,躁得那莊稼漢子皆側身低頭,他們雖貪圖些小利,然被人當眾說破總歸是有些羞愧的。


    朱儒生也沒想到她竟這般的不給眾人留情麵,當下隻得訕笑著道:“芳姐兒哪裏話呢,早些年的確是買賣不好呢!”


    知芳微微一笑,也不同他辯駁:“買賣不好也罷,瞞昧的也罷,如今是說不清了。所以啊,娘子再三交待了我,旁的都可以糊塗,惟獨這帳要清清楚楚。”


    “那是,那是。”朱儒生賠笑著應承,心底卻在飛快的打著算盤,難道真要照他們的說的按著市集上的均價交租,若果真如此那地不租也罷了。


    知芳坐迴椅子上,向眾人訴苦道:“我也知道照著集上的均價,諸位是吃了些虧可也是實沒法子。”說著擰了眉苦思了半晌道:“不然這樣我跟娘子說說,除了你們每日裏來報帳,咱們呢也去市集上打聽,兩個價錢合在一處取個中間價,也不要按季收依舊是到年下再交租子,這樣你們也可以把錢留在手上一段日子好緩一緩。”


    “好你個華知芳!”朱儒生暗暗冷笑“話說的倒好聽,這不是換湯不換藥麽,取個中間價,哼!到時候那價錢怕是要比均價還要再高一些吧。”


    佃戶們可就沒朱儒生那心計了,聽得說改在年下交租,喜笑顏開的就要應承下來,朱儒生正要攔阻,知盛領著孫家那些佃戶從倒座裏出來了,將一張箋紙遞到張婆子麵前:“張媽媽,我都記好了你瞧瞧。”


    張婆子哪裏認識字,隻是當著眾人的麵又不好不看,接過手佯看了看,折了放進袖中笑道:“我也沒管過外頭的事,也不知道他們報多了報少了,待我問過了當家的再告訴你們。”


    朱儒生的話被知盛阻了,猛然間腦中靈光閃過,若隻是談收租的事可甚拉著孫家一起?還把他們家那些沒莊稼地的佃戶也召集起來?按說各家隻收各家的租子就是了,再則說了孫家的那些佃戶素就是將貨抵租的,若真是照華知芳說的辦,孫家是傻子麽憑空費那麽些事,好處卻一點沒撈著!


    “芳姐兒,我想想了那樣算帳是不是太費事了些。”朱儒生那綠豆眼閃著精光試探著道。


    知芳歎息道:“是麻煩,可又有甚麽法子呢---”話說到一半,知芳突地向朱儒生道:“老先生最是有法子的,不然給咱們出個主意?果然出了個好主意,娘子歡喜了我也好替老先生求一求情啊!”知芳一麵說一麵遞給朱儒生一個了然眼神。


    朱儒生心下倒是一震,沒想到這丫頭竟猜著了自己的來意,“嘿嘿”笑了兩聲,道:“我一個糟老頭子哪裏想得出甚麽法子來,隻因我是大夥的中人,才跟的來聽一聽。”


    秋禾一直納悶知芳為何總不提收貨的事,直到這會她才明白過來,她這是要佃戶們自己提呀!


    “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老先生也替咱們想想法子才是。我不怕老實同大夥說,娘子也是不願落個斤斤計較的刻薄名聲,話說得難聽些,她還能在這裏一世不成?說到底她也隻是替阿哥守著家業,隻要不太難看過得去不落人口舌就成了!她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懷著八個多月的身子,誰願意操心了,這不今朝隻打發了我來同眾位談。我又能知道甚麽,不過是傳傳話罷了,所以啊諸位要是有好法子不妨直說出來,一則也算是替娘子解了為難,二來也給自己爭些好處不是。”


    莊稼漢子畢竟淳樸,知芳的一番話倒是說動了他們的心腸,一個個都皺眉苦思了起來,惟有朱儒生隱隱猜著了周家的盤算,偷眼打量著知芳,


    心裏不由讚歎道,還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啊!


    要論想得最用心的,方中才定是其中之一,他家裏的葚果豌豆眼看就到收成的時候了,那春筍更是天天都挑去賣的,倘若真照著知芳說的辦,那自己可就虧得大了。現下知芳即鬆了口,他可不卯足了勁的想,可他想得腦瓜子生疼也沒想出甚法子來,然轉頭間看見孫家的佃戶們站在一旁嘀咕,所謂急中生智,他腦中靈光一閃,拍手笑道:“可是有法子了。”


    “噢,方大哥有甚麽好法子?”知芳含笑問道。


    方中才甚是得意走上前,賣弄:“哎,不是我說娘子,她也太糊塗了,現擺著這麽好的例子也不會學。”


    “怎麽說?”知芳笑得愈發的溫和了。


    朱儒生低了頭扯著嘴角冷笑,好啊,真好啊!你們的心思偏要叫咱們說出來!


    方中才站直了身子,洋洋地眸光在其他佃戶茫然的臉上掃過:“娘子是鑽了死角,為甚麽一定要收錢呢,隔壁孫家可不就是以貨代租的麽!”


    “以貨代租?”知芳輕呷著這幾個字,知盛同秋禾不自覺地麵露微笑。


    方中才繼續道:“是啊,咱們把東西交給東家,東家賣了錢再給咱們分帳,孫家可不就是這麽辦的麽!”


    “可真是個好法子!”知芳甚是歡喜拍手道:“秋禾你去把這法子告訴娘子,看娘子怎麽說。”知芳與知盛交換了個眼神,嘴角都掛上了一抹得意弧線。


    秋禾先是一愣,旋即答應著便出了院門。而院裏周家的佃戶已圍著方中才嗡嗡問了起來。而孫家的那些佃戶倒是沒所謂,反正先前也是這麽過的。


    “不知到時候要怎發分帳呢?”朱儒生知道自己再不出聲,可就要沒自己甚麽事了,若真被排擠在外,到時要地就更難了。


    知芳看著朱儒生好一會,笑道:“帳怎麽分我哪裏做得主呀,秋禾不是進去迴娘子了麽,等一會自然知道。”


    方中才適才被朱儒生搶白過,這會自是刻薄起他來:“帳怎麽咱們都不著急問,朱先生又著甚麽急!”


    朱儒生瞪了眼方中才退到人群後,看著他們滿臉歡喜的議論著,心中罵道,樂吧樂吧,真正是一群傻子,別人把你賣了你還樂著替人數錢呢!


    秋禾進正屋把話迴了潤娘,又到角院裏同魯媽、華嬸她們說了,磨噌了小半個時辰,方走迴圍房院來。


    眾人一見她進來,立時便靜了下來,知芳忙就問道:“娘子怎麽說呢?”


    秋禾皺著眉歎了聲,又偷眼瞥了瞥佃戶,道:“娘子在裏頭罵人呢,她說那麽些東西收了上來,咱們又賣給誰去呀。”


    佃戶們一聽也怔住了,這倒是沒想著,方中才倒也算有點腦筋,趕忙上前道:“這還不容易麽,城裏湯家專門收農貨、山貨,孫家不就是同他們做買賣的。”


    “這-----”知芳、秋禾二人麵露難色,沉吟了許久,知芳起身跺腳道:“方大哥這法著實是好,頂著被娘子罵一通,我再替你去迴一迴。”說著轉身便走,那些莊稼漢子都感激道:“多勞芳姐了!”


    朱儒生縮在角落裏,本想問知芳他們,“前些日子你們收的野菜可都賣給誰了?”轉念一想,自己的地要不要得迴來還兩說,何必替旁人強出頭,再說了這會要跟周家鬧翻了等會還怎麽跟人家求情啊,因而隻陰笑著看知芳他們做戲。


    知芳先迴了後罩房看兒子,給兒子喂過了奶,才拐到正房去,潤娘見著知芳便知道她們唱得甚麽戲,因笑著道:“好麽,你們擅自拿了主意,倒把我擺到人前去!”


    知芳因見孫娘子還在,倒不好實實在在地迴了潤娘,也隻打趣道:“娘子這話我可擔不起,所有事本就是娘子做主的,咱們不過是傳個話罷了。”


    潤娘笑啐道:“傳個話,你那一遭一遭的往裏跑,甚麽意思?別都把人當傻子!”


    孫娘子先前聽了秋禾的迴話,知道外頭的事已辦得差不多了,安心不少,也有精神打趣了:“罷了我倒要替芳姐兒叫屈,幫了你這麽大的忙,臨了還落得你埋怨!”


    潤娘瞅了瞅兩人,撫著腮睜了兩眼裝可憐,道:“我可不知道芳姐姐有你這麽個靠山,好嫂子我錯了,擔待我這一遭吧。”


    孫娘子故意板了臉,道:“你別問我,隻跟芳姐兒說。”


    知芳拿帕子捂著嘴“格格”直笑:“罷了,罷了,外頭的事還沒了呢,我且把事情辦妥當了,再來讓兩位娘子取笑,如何?”


    孫娘子不依道:“我可是幫你呢,哪裏就取笑你了。”她一麵說著,一


    麵拉了知芳隻管往她腰上摸去。


    偏知芳是個怕癢的,“格格”笑著直扭腰:“好嫂子,你且放了我去吧,眼見的都要晌午了。”


    孫娘子這才放她去了,她才走出內屋,就聽潤娘隔了窗戶吩咐道:“實在辦不完,就吃了飯再辦,不著爭的呢。”


    知芳口裏答應著,腳下不歇地往外趕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宜室宜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生當如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生當如樗並收藏宜室宜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