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接二連三的事(上)


    劉繼濤第二口蛋糕還沒咽下去。潤娘已衝他笑道:“劉先生,咱們玩兩盤棋吧!”沒辦法她實在受不了這種冷場。


    “好啊。”


    不知甚麽原故潤娘有些畏懼他眼眸,尤其是他笑著的時候,因此忙扭過頭吩咐易嫂道:“嫂子,把棋拿來。”


    易嫂子應了,抬腳往周慎屋裏去,潤娘見無腔一直都呆呆的站著,便向他笑道:“你也跟他們玩去吧,不用守在這裏。”


    無腔沒有動亦沒有做聲。


    潤娘抖了抖她那並不長也不濃的眉毛,劉繼濤已搶在她前頭開口了:


    “無腔你到周慎屋裏看看書去吧。”


    “是。”無腔垂首應聲,爾後退了出去。


    易嫂子與他錯身而過,端了棋枰進來擱在旁邊的幾子上。


    “今天教你個新的玩法,隻要能把五枚棋子連成一線-----”五子棋的玩法潤娘還沒說完,劉繼濤已夾起枚白子道:“你先。”


    潤娘瞪著他,在棋枰中間重重地落下一枚黑子,一步、兩步、三步----


    片刻之後,劉繼濤淡淡道:“贏了!”


    潤娘眨巴眨巴眼看著斜角上的五枚白子,數了數棋子,才走了十三步就被他滅了!


    “再來!”潤娘心道,剛才是我大意了,這一次絕不會讓你這麽容易就贏了去!


    結果。還是十三步!


    潤娘一對眼睛珠子幾乎都要掉到棋枰上了,她艱難地從棋枰上抬起眼眸,瞪視著劉繼濤溫淡的笑臉,從齒縫間裏迸出兩字:“再來!”我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十三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五子連珠的位置都沒有變!


    潤娘的牙齒咬得“格格”直響:“易嫂子你換了秋禾來!”


    “噯。”易嫂子見自家娘子氣得連腮幫子都哆嗦了,趕緊應了小跑而去。


    不大一會,秋禾跑了進來,問道:“娘子叫我做甚?”


    “秋禾。”潤娘趕緊拉她到棋枰前坐下:“劉先生可是五子棋的高手,不跟他過過招會是你一生的遺憾!”


    秋禾白了她一眼,道:“怕是輸得慘了吧,棋下得臭還喜歡裝高手欺負新學的,你也掰著指頭算算,除了寶妞你還贏過誰!噢,對了你可以去找妞兒下!”


    潤娘恨不得扯了她的嘴,但看著劉繼濤笑得無比開懷的樣子,想想想還是忍住了,總不能再讓他笑話了去。


    兩人隻玩了兩盤打成個平手,劉繼濤便問道:“會下圍棋麽!”


    “慎哥兒教過我。”


    “那,咱們下圍棋吧。”


    “喂,再下一盤定個輸贏啦!”潤娘叫道。


    劉繼濤背對著她落下一子,好似隨口地道:“這種小孩子家玩的棋太簡單了,贏了也沒意思!”


    潤娘的牙齒又開始響了,秋禾聳動著肩膀,強忍著不笑出聲來。


    “哼!”潤娘衝著劉繼濤的背影呲了呲牙,恨恨地轉身迴房看書去了。


    約摸過得近一個時辰,秋禾挑了簾請道:“酒菜都擺下了。娘子出來坐席吧。”


    潤娘把眸光從書頁上抬起來,歪聲怪氣地問道:“怎麽下玩了圍棋了,贏了還是輸了?”


    “輸了!”秋禾沒好氣的答道:“快出來吧,可就等你了!”


    潤娘放下書緩緩的下了炕,一出了簾子,就見大圓桌上熱氣騰騰香味撲鼻,潤娘瞥了眼,問道:“孫嫂子他們呢?”


    周慎答道:“因三哥同寶妞不肯過來,孫大伯今朝一大早又往城裏去了,大伯母便說她吃了飯再過玩。”


    潤娘的眸光向劉繼濤睨去,卻對周慎道:“一定是因著你們先生在季文他們才不來的吧!”


    周慎低著頭沒有答言,潤娘在主位上坐下,待要再奚落兩句,忽聽見外頭“咚咚”的敲門聲,阿三從西廂跑出來開門去。不大會他便走來一字一句艱難地稟道:“蘇老安人遣了吳媽媽來傳話,娘子是這會見,還是讓她等一會”


    潤娘耐心的聽完阿三的奇聲怪調,皺眉:“我這正要吃飯呢,讓她在外頭等著!”


    “這怕不太好吧。”華嬸在旁道:“這個時候正在飯點上,咱們在裏頭熱飯熱菜的,讓她在外頭餓著肚子吹冷風----”


    “這樣----”潤娘想了想道:“給她端一碗壽麵去。”說著話潤娘已經給桌上諸人斟上了滾燙的米酒。說起了祝酒詞,華嬸雖覺著一碗壽麵太過小氣了些,卻知道依著潤娘脾氣再說也是無用的,隻得退了出去。


    席麵上不是****便是孩童,劉繼濤雖在周家搭了一個月夥,與喜哥兒她們都熟慣了,可這正兒巴緊的坐下來吃酒,總是有些個拘束。喜哥兒更是連頭都不抬了,連妞兒都老實的坐著,潤娘看這情景埋怨道:“我就說了兩桌擺在一起吧,嬸子卻非要分開來。”說著起身到門口挑起黛色厚棉簾子,向西廂叫道:“魯媽、華嬸、秋禾---”


    叫了兩聲卻隻魯媽走來問道:“娘子做甚麽!”


    潤娘道:“劉先生坐在咱們這桌,他不自在咱們也放不開,不如讓他坐到西廂去,換了你跟嬸子並秋禾過來,這樣兩邊都熱鬧。”


    “這---”魯媽皺眉道:“劉先生是貴客,哪有跟家裏下人一桌吃飯的道理。”


    “媽媽言重了,我倒覺著周娘子安排的恰當。”劉繼濤已站起身向外走去。


    潤娘道:“就是呢,咱們請先生來是吃酒呢,還是講規矩呢!他再在咱們這桌吃下去,東西沒吃兩口,大家夥倒吃了一肚子規矩了。”


    喜哥兒也想讓劉繼濤過去吃,因此也道:“咱們家曆來不講這些虛禮,天氣冷再過會酒菜涼了更是失禮了。”


    魯媽聽她三人都這麽說,隻得領了劉繼濤過去,然後同秋禾、華嬸坐過來。


    這一換果然兩邊都熱鬧了起來,一頓飯直吃了近一個多時辰才罷,還是因有孫娘子在旁催促著要玩葉子牌的原故,不然還有得吃呢。


    劉繼濤被他們得灌有些五六分的醉意。無腔扶他到周慎屋裏歇著去了。魯媽她們麻利的收拾碗筷,在喜哥兒屋裏玩起了牌,幾個小的自是跟玩去了,潤娘在孫娘子邊上坐了,問道:“孫大哥怎麽雙跑城裏去了,又為著甚麽事呢?”


    孫娘子打著牌報怨開了:“還能為甚麽事,還不是湯家做怪。秋天收了咱們百十斤的山菇冬筍白玉豆,還有十來隻野雞崽子一對熊掌並些皮毛,那會子說手上緊張到年下再付,咱們家那口子是個老實的,領了張欠條就迴來了,到了年下熊掌、皮毛的錢是付,餘下的又說過了年再給,前兒當家的去要帳,掌櫃給的價錢比往年低了許多,當家的同他理論,他卻說欠條上隻列著還未付款的物事,至於款項數目並沒有注明。沒法子了,隻得一趟趟的跑!”


    潤娘聽了這話,心裏模模糊糊地冒出個念頭來,易嫂子在旁提道:“蘇家差來的人還在外頭等著呢。”


    “噢。”潤娘都把這事忘了:“你去叫她來吧。”


    這吳婆子是蘇家舊仆,潤娘親母還在時她男人便已是蘇家的總管了,他夫婦二人管家多年。如今的蘇陳氏自是對她份外敬重。她兩次聽說潤娘變得如何厲害,心裏隻是不信,這翻蘇則文娶親,她自告奮勇來送請帖。不想一進了周家的門,先就讓人在圍房裏晾了一個多時辰,坐到渾身冰冷了,才見一個臉盤老實的媳婦走來道:“娘子請媽媽進去說話。”


    吳婆子攢了一肚子的氣,陰沉著臉隨易嫂子進了內院正房,她一進了屋就聽西裏間傳出陣陣談笑聲,易嫂子囑咐她道:“媽媽稍等一等,我進去迴過娘子。”


    這一等又是小一刻鍾。她正探頭探腦,忽從西裏間走出來個身著桃紅襖裙鬢邊簪著朵堆紗絹花,且又膚光白膩的閨女,神情倨傲的打量著她。吳婆子見她從裏屋出來,又這般模樣,隻當是周家的小娘子,正要見禮問好,忽聽西裏間有人叫道:“秋禾多切些薑片來,我就那愛味兒!”


    吳婆子這才知道不過是個丫頭,便也抬了眼眸直直地打量她,心裏倒有些嘀咕“周家的丫頭倒比咱們家的有氣派多了!”


    “知道了!”秋禾口裏應著,迎著吳婆子打量的眸光冷哧一笑,揭簾而去,吳婆子正要質問,易嫂子挑了簾向她招手道:“娘子請媽媽進屋裏說話。”


    吳婆子朝門口啐了一口,方進裏屋去。


    她進得屋,見潤娘正靠在炕上看書,身上搭著條毛罽子,炕幾的小炭爐上不知熬著甚麽,一股股沉沉的香氣直鑽入鼻間。


    “娘子,媽媽來了。”易嫂子稟道。


    “嗯。”潤娘放下書,抬眸將吳婆子打量了一通,穿一身靛藍的皂布袍,頭上挽著中規中矩的拋家髻。潤娘拿起炕幾上的茶盅輕呷了口茶,輕聲緩語地道:“怎麽媽媽不認得我了,連禮都不見!”


    吳婆子一則是氣惱的忘了禮數,最主要的是她本就沒把潤娘放在裏。這會聽得潤娘輕緩的語氣,心下倒是一驚,不由打眼看向著潤娘,氣色比原先紅潤了,臉也圓了起來,然眉宇間的淩厲卻激得她忙低了頭,不情不願的行了禮。


    潤娘也不叫她坐下,隻問:“二娘為甚麽差了你來!”


    吳婆子從懷裏拿出請帖奉上:“大官人這個月二十八成親,安人特地差小的來給姑奶奶送帖子來。”吳婆婦在“特地”那二字上故意加重了語氣,親弟弟成親你這個做姐姐的總要備一份禮吧,也該給我這個報喜訊的兩個賞錢吧!


    不想潤娘隻使了易嫂子接過帖子。自己卻看也不看,隻說:“知道了,媽媽替我向二娘和文哥兒道喜吧!”


    吳婆子聽她的話淡成這樣,賞錢自是不會有的了,皺了皺眉頭,道:“安人的意思是二十五咱們就來接了姑奶奶家去熱鬧熱鬧。”


    “媽媽替我謝過二娘吧。”潤娘一隻手放在火熜上捂著,一隻手撫著日漸滾圓的肚子,道:“我這身子哪裏還坐得車,就是迴去了也是給二娘添麻煩,倘或有點差錯可怎麽辦呢!”


    “姑奶奶既這麽說,咱們也不也強邀。若姑奶奶有甚麽要捎帶的,小的一並帶迴去,也省得這邊再多跑一趟了。”


    “真不要臉啊!”潤娘瞪視著吳婆子的眸光不由冷厲了起來“才要走了一百貫,這會又跑來要禮錢了!”潤娘冷冷一笑,道:“我也沒甚麽要捎帶的,就不麻煩媽媽了。”


    吳婆子皺起了眉頭,怎麽竟連禮都不送麽,心下忖度了一番道:“昨日舅老爺聽說大官人要成親了,歡喜得了不得,親自上門來不算,還送了許多的物事,老奴也記不清,隻看得堆了一炕的東西。”


    “舅老爺?”潤娘嘀咕道:“我記得大阿舅早就不在了,小阿舅自母親去後也多年沒聯係了。媽媽說的舅老爺----”


    吳婆子驚愕地望著潤娘,她雖然一直稱陳氏為“二娘”,可這種話她是從來不敢說的。畢竟無論是在禮法還是律令上講,陳氏的兄弟都是周家正經的舅老爺。而今潤娘這麽問,那可是實實的給陳氏一記耳光。


    潤娘見吳婆子一個勁的盯著自己,笑問道:“怎麽,我記錯了麽”


    吳婆子笑道:“姑奶奶這話說的,難道陳大官人就不是周家的舅爺麽!”


    潤娘倒沒想到她會把話說透了,當下一怔,旋即笑道:“哎喲這可是我疏忽了,我素日裏二娘、二娘的叫著,媽媽猛的一說舅爺我還真沒想陳官人頭上去。媽媽既這麽說,文哥兒雖與我不是同母所出,畢竟是我兄弟,原想著過些日子再把禮送去,既然媽媽有心咱們也好少跑一趟。”說著吩咐易嫂子道:“拿一貫錢來!”


    然後又轉向吳婆子道:“媽媽替我轉告二娘,實在我也是日子過得緊,叫她別嫌禮輕了。”


    吳婆子看著那一貫錢有些發懵,這數目說少自是不少,要說多,親弟弟成親才一貫錢,倒真是有夠生分的。潤娘見她隻管發呆,拿過錢塞到吳婆子手上,快刀斬亂麻地道:“我也不虛留媽媽了,免得耽誤媽**趕路。”說著遞了個眼色給易嫂子。


    “媽媽,請---”


    吳婆子張了張嘴,想說甚麽卻見那媳婦已打起了簾子,腦子裏跟塗了漿糊似的,拿著錢愣愣剛走出了內屋,忽又聽潤娘道:“媽媽等一等。”


    吳婆子迴過身道:“姑奶奶還有甚麽事?”


    “媽媽替我轉告二娘一句,文哥兒才成親正是要用錢的時候,那一百貫不著急還。”


    吳婆子愕視著潤娘,半晌方咬著牙道:“小的替安人謝過姑奶奶了。”言畢忿而去。


    潤娘見栗色軟簾放了下來,輕歎了聲,還不及靠到迎枕上,又聽知盛在外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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