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娟這次迴來,是特意跟吳遠中說這個事情的。


    造反隊的人不讓學生們隨便迴家,還是張曉娟找了劉文濤,才讓她迴家的。


    所以張曉娟跟吳遠中說完後,馬上又迴了學校。


    張曉娟本以為自己跟劉文濤一班,平時關係也不錯,現在劉文濤又是洪城縣造反隊副大隊長。


    辦這點事應該是手到擒來的,吳遠中肯定很快就會放出來。


    她就安心的等著,但左等右等,就是沒聽到動靜。


    她再去問劉文濤,劉文濤隻說:“吳遠中的事比較複雜,他又是在縣裏受過表彰和嘉獎的人,很多人都盯著他看呢!


    “所以處理起來要慎重,如果不查清楚就把他放了,那我們造反隊沒法跟領袖交待,也沒法跟人民交待。”


    “你”,張曉娟氣憤的說:“你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


    “我隻是答應你一定幫忙,但能不能幫的上,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我上麵還有領導。”


    “借口,都是借口,不理你了!”張曉娟氣憤而走。


    她確實很氣憤,但更多的是擔心、是憂慮。


    她覺得自己辜負了吳遠中,她很自責,她沒能把吳遠中救出來。


    她很苦惱,又無計可施。


    她想再迴生產隊,把這個情況告訴吳遠中,又覺得無法麵對他,不知道該怎麽和吳遠中說。


    張曉娟離開後,吳遠中也覺得自己馬上就能出去了。


    他也輕鬆起來,狀態也好了很多。


    但左等右等,一直沒等來放自己出去的通知。


    直到幾天後,他感覺有些奇怪的變化:以往,都是母親或二嫂給自己送飯。


    但從今天,卻是一個造反隊的人來給自己送飯。


    以後的兩天,一直都是這個人來送飯。


    也再也沒有人來看望過自己。


    院門,不像以前隻是虛掩著。


    現在上了鎖,隻有在送飯的時候,才打開一會。


    吳遠中心有疑慮,更是待不下去了,他一定要出去看看。


    這天吃過飯後,吳遠中悄悄走到院子的西南角,他翻過院牆,從後院西邊繞到前院。


    前院鎖著門,一個人都沒有,吳遠中趴門縫看了看,院內靜悄悄的。


    吳遠中尋思:這父親和母親去哪了?還有二哥二嫂呢?還有四喜他們呢?


    怎麽一個人都沒有,他信步走上大道,迎麵碰上了李嬸。


    “遠中,你咋出來了?”


    “李嬸!我爸媽他們呢?”


    “在鄉裏批鬥呢,你快去看看吧!”


    “啥?”


    吳遠中撒腿就朝鄉裏跑,邊跑邊問:“在哪個地方?”


    “在公社!”李嬸在後麵大聲的喊。


    吳遠中一刻都沒有停,一口氣跑到公社。


    遠遠的,他看到公社外麵站滿了戴被看章的人,不用說,是造反隊。


    他又看到張亮站在門口,張亮也看到了他。


    張亮不敢去攔吳遠中,他趕緊朝旁邊一個領頭模樣的人說了幾句話。


    那人朝吳遠中看了看,讓兩個人上去攔住他。


    吳遠中沒有停,直衝而來。


    張亮嚇壞了,他認為吳遠中是來找他的。


    他嚇的指著吳遠中,邊顫抖著嘴說著“攔住他,他是偷跑出來的”,邊朝人群裏擠。


    吳遠中還想朝前衝,馬上上來幾個造反隊的人,把吳遠中圍在中間,並把他控製住。


    他們押著吳遠中朝前走。


    撥開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前麵是一個新搭的高高的台子。


    台子上麵站了幾個人,脖子上都掛著牌子。


    他們把吳遠中押上台,吳遠中一看,父親也在台子上站著。


    “爸”吳遠中大聲喊。


    父親扭過頭,看了看他,沒吭聲。


    吳遠中清楚的看到,父親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封建主義走狗”的牌子。


    吳遠中被四個人押著,他氣的臉上通紅,想掙又掙不開。


    他看到,母親、二哥、二嫂,還有四喜兄妹幾個都在靠近台子的下麵。


    他們眼睛都是紅紅的,緊張而又害怕的看著自己和父親。


    吳遠中在他們眼裏看到了無助,看到了恐懼。


    他心裏像堵了一塊石頭一樣,想哭哭不出,想喊也喊不出。


    下麵開始批鬥,那領導模樣的人念著台上的人的罪名,下麵的人群情激昂的高喊口號。


    要打倒台上的人。


    父親的罪名是“封建主義走狗”,原來父親是因為在他小時候,給地主家放過牛。


    當時那個地主對父親好,所以父親在建國後鬥地主分田地的時候,幫地主家說過好話。


    就因為這,父親被人舉報,定了這個罪名。


    說他同情地主老財,妄圖複辟封建主義,要接受人民的審判。


    這是多麽的可笑,吳遠中氣極而笑。


    他這一笑,造反隊的人不願意了,說他蔑視批鬥大會。


    讓他跪下宣布他的罪狀。


    吳遠中豈是隨隨便便就跪的人,特別是在這種狀態下,他更不會跪。


    四個人硬按,把他按跪在地上。


    還沒宣讀吳遠中的罪狀,下麵就有人起哄,讓台上所有的人都跪下接受批鬥。


    唿聲一聲高過一聲,如上的人有人不自覺的已經跪下了,隻剩下了父親。


    吳遠中看著父親,隻見他迷茫的看了看下麵,又看了看自己,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爸——”吳遠中一聲長嚎,不知哪來的力量。


    他一下甩開按著他的四個人,猛的站起來,朝那個領導模樣的人撲了上去。


    吳遠中雙目通紅,他有點失去理智。


    把那個領導模樣的人按在地上,劈頭蓋臉打了一頓。


    台上和台下的人都嚇的愣的那裏。


    那領導模樣的人的慘叫聲把大家喚醒過來。


    造反隊的人一湧而上,拉開了吳遠中。把他拉到台下,找個房間鎖在屋裏。


    大家扶起那領導模樣人的,隻見他眼也腫了,牙也掉了,嘴也出血了,話都說不清了。


    應該是害怕大於疼痛,他心有餘悸的左右看了看,沒看到吳遠中,才敢大口的喘氣。


    事已至此,批鬥大會隻能匆匆宣布結束。


    父親被帶迴了生產隊,但也被限製在家裏不準出去。


    吳遠中被鎖在屋裏,沒人有送吃的,也沒有送喝的。


    直到第二天,才有人過來。


    他們用繩子把吳遠中綁起來,押迴了縣裏,關在了縣委大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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