詒雲攔住他:“這種病就算能治好,也不是十天半個月的事,我想把她帶到附近城裏慢慢調理。”


    戴廷愣了一愣:“能行?聽說附近小城最近日本人在城裏清戶口。路上又有關卡,你們獨自來就算了,帶著琦君的話,恐怕迴崇城也困難呢。”


    詒雲說:“困難難道就不做了麽?謀事在人,既是生死當口,說不得大家要冒點險了。”


    說罷,詒雲心亂如麻,坐在琦君身邊,手抓住琦君的一隻手,旁邊的人在說些什麽她已經沒有心思去聽了。她隻知道,她的琦君這會正是危及的時候,必須要到城裏找家醫院掛靠了。


    戴廷的意思,請詒雲和香穗兩個人住一夜再走。詒雲不肯,直道琦君現在的情況,一天是一天的變化,分秒鍾也是耽擱不得的。


    戴廷聽她這一說,自然不敢再留,出門忙乎她們上路的一切去了。


    此地是偏遠的一個窮鄉,幾年中,日本人拉鋸似的來來去去,能吃能用的早就搜刮一空了。戴廷想找兩匹馬來套輛馬車,哪裏能找得到!


    沒奈何,他套來一輛牛車。詒雲說牛車太慢,路上怕要走個兩三天,不如用人抬。戴廷就在部隊上挑了四個壯小夥兒,綁起一副擔架,將琦君安置上去。


    琦君病了這幾天,已經瘦成一把骨頭,四個人抬著她跟玩兒似的,肩膀上竟覺不出一點分量。


    一路飛奔,詒雲畢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又拖著一雙腳,若在平常,哪裏能走得過這些日日行軍打仗的小夥子們!


    此刻在女兒生死關頭,她除了心急如焚之外,別的都顧不得了,那身子、那腳,倒好像不是自已長出來的,怎麽走都沒感覺。


    旁邊的香穗和遊擊隊的小夥子怕她吃累不過,一人架住她一隻胳膊,她得了外力借助,越發跟著他們寸步不拉。


    半道上,遇到了日本人的隊伍,幾個人趕忙往林子裏避開。那隊伍帶著機關槍,如果真要動起手來,恐怕誰也活不了命。


    索性這次運氣好,沒有被日本人發現。好不容易幾個人走過菜園子,拐進一片墳地裏,詒雲小腿一軟,“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在路邊墳堆上。


    香穗驚訝地扭頭去看她,隻見冷汗從她額頭臉上涔涔不斷流出來,一時間竟在下巴處匯成小河。


    香穗這才知道剛剛詒雲是實實在在嚇得苦了。


    馬車在墳地的雜樹林子裏藏妥之後,幾個人卸下磚頭,把琦君從車子上抬出來。


    琦君身子燒得燙手,昏昏沉沉任憑別人擺布,詒雲喚她,她隻知道睜眼看看,別的就沒有反應了。詒雲原怕她這一路折騰會頂不過去的,此番看來一時還沒有大礙,心裏由不得暗自念佛。


    眼見著前頭就進城了,香穗也上車在旁邊坐著,這樣穿街過巷的時候若被熟人看見,隻說是鄉裏送來的重病人,詒雲要帶迴診所醫治,隻是過路這裏停留幾天。


    人見了重病人躲還躲不及,自然不會上前細看。


    一行人到了醫院裏頭,因著有戴廷安排,倒是很快就給琦君安排上了床位。詒雲留在醫院裏,照顧了一些時間,又看著琦君用了藥,掛了點滴。


    幾周後,日本人無暇再顧忌通往崇城的那條路,所有兵員都被集中起來要與遊擊隊打一仗了。詒雲聽了消息,趕忙帶著尚未康複的琦君,千難萬險,總算是迴了家中。


    她把一路上有驚無險的經過跟畢媽細說了,幾個人又哭又笑的,末了都說琦君命大福大,說不定還真能平安度過這一道生死關卡。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把琦君往哪兒安置,商量來商量去,畢媽房裏的那間佛堂最是妥當,安靜不說,外人輕易也不會進去。


    畢媽也說,佛堂裏供菩薩久了,菩薩會保佑琦君無事。詒雲也就苦笑一聲,並沒有答話。


    中午,囡囡和耕望被底下人從外頭被帶迴家來,詒雲把他們攏到一塊兒,把姐姐琦君的情況跟他們照實說了,要求他們的隻有一件事:對任何人都不能吐口說琦君在家養病。


    “該幹什麽,你們照樣幹什麽,隻當家裏沒你姐姐住著。萬一有點風聲露出去,你們也知道,日本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城裏是有日本人的探子的。到時候,不光姐姐,連你們、連我一起都要沒命。”詒雲說著聲音就嚴厲起來。


    她輪番去看兩個孩子的眼睛:囡囡是柔順中透著害怕;耕望卻是滿臉興奮,眉毛鼻子都在動彈,大概覺得生活中有這麽一件驚險的事情很合他口味。


    詒雲點著他的腦門說:“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耕望叫道:“伯娘,您說錯了,您最能放心的就是我!行知哥走了,全家隻有我一個男人,你不靠我還靠誰?”


    詒雲被他說得不由一笑。琦君在當天半夜裏悄悄轉到佛堂裏,其時幾個孩子都已經熟睡,詒雲和畢媽、香穗接了人,悄沒聲地移動著琦君。


    畢媽燒了一鍋溫水,詒雲就手替琦君把衣服脫了,上上下下擦抹一番,裏裏外外都換上幹淨的。脫下來的衣服,詒雲當即就要香穗扔進灶膛燒成灰燼。


    開頭的幾天,琦君依然高燒不退。昏迷中她說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有一次還提到了父親顧鈞儒,使詒雲大為吃驚。


    畢媽就說,會不會是小小姐要走了,少爺迴來接人的。詒雲每每聽了,還得念起鈞儒屍骨未尋的事情,心下也便更是揪心。


    偶爾琦君醒過來,張著兩片幹裂的唇,兩眼無神地盯住天花板,叫她,沒有什麽反應,像是聽不見,又像是不想聽見。


    畢媽就擔心的直打轉,倒是詒雲安慰她,這是琦君耳朵暫時的失聰,病好以後會自然恢複。


    每天下午,琦君還要發寒,身上蓋兩床被子,腳下蹬一隻黃銅暖爐,人還是冷得瑟瑟發抖,嘴唇青紫,上下牙咯咯地嗑響,那虛弱不堪的樣子讓詒雲恨不能抱她在懷中,用體溫把她暖迴陽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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