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詒雲靠近小黑,飛奔著的人馬卻先停了。背著光,那高大的身軀端坐馬上不動,笑眯眯地看著他的衛兵翻身下馬,拿馬鞭去趕那小狗。


    小狗渾不知事,反過來一口咬住衛兵的馬鞭不放,屁股拚命往後賴著,像是下決心要把這根惱人的玩意兒從對方手裏奪下來似的,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詒雲紅了臉,又怕那衛兵著惱,上前嗬斥著小黑,一邊動手替衛兵解圍。那長官在馬上笑著說:“你這狗是個勇士!若是投胎做人,準是條好漢!”


    詒雲仰臉望著那人,五官有些瞧不真切了:“倒要多謝長官放過它這條小命呢!”


    “蘇小姐?”一旁的衛兵突然詫異的喊了一聲。


    詒雲這時才定住了神,仔細一看,也不由得嚇了一跳,這個衛兵並不是旁人,是從前平山上見過的小十六。


    那長官也跟著下了馬來,影子將詒雲給罩住了。詒雲分明瞧見,這人是梁熊浮,心下更是吃了一驚。


    她隻知道梁熊浮被派出去城去作戰,可是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裏再與他重遇。


    梁熊浮一如既往的咧開嘴笑了,他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詒雲。


    “你怎麽出來了?我還以為你仍舊在崇城裏呢。難怪我幾次派人送信過去,都沒有迴音。”梁熊浮喃喃說道。


    詒雲點了點頭說:“是逃難到這裏的,空襲太多,日本人又不知道會不會打進來,楠城都失守過了,這崇城很難說是固脫金湯。”


    梁熊浮笑了笑,目光越過詒雲,望到那片翻耕過的黑油油的菜園子,“是你種的?”


    詒雲笑笑:“閑著也是閑著,種點菜,自家吃著方便。”


    梁熊浮穿著馬靴,大步走向菜地,經過戰爭的洗禮,他身上那股子痞勁已經收斂了許多,現在看起來倒是比從前沉穩很多。


    他抓起一把土,在手心裏捏了捏,又舉起來聞一聞,誇道:“好地。”對呆立四中不動的畢老爹說,“老人家會侍弄菜園子?”


    畢老爹愣愣的,像是看見長官嚇傻了一般。詒雲跟過去替他解釋:“他耳朵聾,說話聽不大見。”


    小黑狗緊挨住詒雲,此刻已經解除了防範,對梁熊浮直搖尾巴,表示友好。梁熊浮伸手過去拍拍它的腦袋。詒雲說:“當心!小畜生會冷不丁咬人的。”


    梁熊浮笑笑說:“我就喜歡會咬人的狗。”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開始往迴走。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你會在這裏住多久?”


    詒雲道:“不好說,一時半會應該不會走了,這哪兒路也不通了。”


    梁熊浮說:“哦,我提個建議,你頂好在田邊上種上幾窩南瓜,這東西既能當飯又能當菜。戰爭打下去,到秋天、到明年還不知是個什麽形勢,或許糧食就會緊張了。那時候能有幾個南瓜吃,怕是再好沒有的東西呢。”


    詒雲感激道:“難為你想得周到,改天找到南瓜子兒,我馬上就種上。”


    梁熊浮對著小十六擺擺手,轉頭對詒雲道:“不必到處去找,我那兒就有,明天派十六給你送來就是。”


    梁熊浮說完,大步迴到路上,翻身上馬。一行人立刻又卷著塵土,飛奔而去了。


    吃過中飯,把幾個孩子打發上學之後,詒雲拿著針線笸籮坐在院內,替克儉改


    一件脫單穿的衣服,幾個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長得風快,去年做的衣服,今年拿到身上一比,袖子下擺都已經短了一截。


    詒雲是個好體麵的人,讓孩子穿七長八短的衣服上學,她覺得羞慚。做新的吧,如今不比往年,她沒有能力把幾個孩子都打扮得光鮮照人,唯一的辦法也就是自己動手縫縫補補了。


    她從傲霜的母親金花那裏找了幾塊顏色大差不離的零料碎布,把衣服的袖口和下擺拆了,準備接上一段。詒雲針線活兒不算出色,好在幾個都是孩子,衣服穿在身上馬馬虎虎過得去也就拉倒。


    她聽到畢老爹在大門外跟人說話的聲音。她覺得奇怪,鎮上的人都知道他耳朵不好,見麵一向都打手勢,很少有人湊得很近跟他說話的。


    片刻之後畢老爹從大門外進來了,身後跟著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老人。畢老爹大聲問詒雲:“小姐,你看看這人是不是找你的?”


    詒雲隻一搭眼,馬上認出來這人是應該是昆城的佃戶。從前在申城住著的時候,他年年都帶了兒子往蘇家送年貨:水磨的糯米粉、一咬一嘴蜜的紅心山芋、又香又麵的大芋艿、風雞醃鴨。


    詒雲原準備逃難到昆城,就是打算著住在他家裏的。


    詒雲放下手裏的活兒,忙不迭站了起來:“老爹是你呀!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老人擤一把鼻涕,在袖頭上擦了擦,恭恭敬敬迴答說:“大小姐托人捎的口信,我們年前就收到了,知道您在晉鎮上住著。隻是平常無事的不敢來相擾。”


    詒雲責怪道:“可別這麽說,從前姆媽在世時你是我家常客,姆媽不在了,一切也要照舊才好。”


    說著,詒雲給老人讓了個凳子坐著,又問,“如今春耕大忙的,怎麽倒有空出來?”


    老人把個鼻涕擤了又擤,很難開口的樣子:“大小姐,這件事,是有人帶信到我家,要我務必早點告訴你的。我說了,還望大小姐穩住氣,傷心不得。”


    詒雲一下子想到或許是申城蘇家,怕是不好了,心裏未免狂跳起來,一張臉霎時間變了神情。


    老人望望她的臉色,歎口氣說:“唉,我就怕你聽了心裏經不住。”


    詒雲嘴唇哆嗦著,勉強支撐住自己:“老爹你說吧。”


    老人小心說:“是老爺……”


    詒雲雖然一貫與蘇兆楹不合,且早就斷了父母關係。直到後來得知張頡的事以後,方才明白當年蘇兆楹為何對她如此苛待。


    詒雲定了定神:“是家裏怎麽……”


    老人說:“老爺他已經不在了,是日本人來家裏,沒完沒了的鬧,又在日本人的牢裏關了好幾天,得病沒的……老爺死前留了遺囑,說是對不住大小姐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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