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鈞儒起床後,就著一盆滾燙的洗臉水,在房間裏刮胡子修麵。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課,這還是當年上軍校的時候,跟著那些洋人老師學來的一套。


    這往昔軍營裏,大多數男人們沒有這麽講究。鈞儒從燙水中撈起毛巾,嘴裏唏唏嗬嗬地吸著涼氣,毛巾在手裏來迴地翻個兒,順便用些勁,水就絞幹了。


    他趁熱將毛巾捂在臉上,隻留眼睛眉毛在外麵,腦袋往後一仰,舒舒服服擱在沙發式椅背的一個凹下去的半圓坑上。此時他雙眼微閉,聽任潮濕的熱氣順著鼻腔流竄到五髒六腑,渾身上下都有一種微醺的快活。


    詒雲懶懶地躺在床上,一條薄絲棉被蓋到胸前,近年她雖然幾經波折,可是這身形還是如少女那般曼妙。她的肩膀和胳膊都露在杯子外麵,白皙緊致,脖頸看著更是如白天鵝那般纖長。


    詒雲睜著一雙清眸,直盯盯望著天花板上一圈一圈木料的花紋,良久,突然一個挺身坐起,胳膊撐在床沿上,朝顧鈞儒探過身去:“我想來想去,天福的學校裏頭軍事分科一個怕是還真不夠。還得再添自救課一類的課程才好,如今這年頭,光會用槍哪裏夠的,最要緊的還是保命呀。”


    鈞儒嘴巴上捂著毛巾,嗚嚕嗚嚕含糊不清地說:“誒喲,我說密斯蘇,我昨日夜裏不過隨口一提,你倒是還一直記著呢,還當大事一般念起來了。等你起床了,咱們再說罷。”


    詒雲重新躺了下去,刻意道:“我頭疼,恐怕老毛病又要犯了。”


    她一麵說,一麵又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充分叉開,指尖分別緊接住太陽穴兩邊:“這裏,你幫我揉揉。”


    這口氣裏多少是帶著撒嬌的以為,詒雲說罷,也就閉上眼睛,裝作不動彈的樣子了。


    顧鈞儒無可奈何地拿下捂得差不多的毛巾,一下坐上床沿,探身向裏,胳膊肘支撐住身體,用雙手的中指頂住獨研兩邊的太陽穴,輕輕地一圈一圈揉起來。


    詒雲感到舒服,發出愜意的聲響。鈞儒揉了一會兒,手臂被身子壓得發麻,就停下來,想換個姿勢。詒雲半是撒嬌半是責怪地“嗯”了一聲:“哎喲,我疼。”


    顧鈞儒笑著搖了搖頭,隻得忍著,繼續勞作。他在戰場上是個殺伐果決的少帥,在家裏卻獨獨對詒雲毫無辦法。若說從前的話,詒雲一貫都與他保持著恰如其分的距離,使得他總有些心下介懷。


    現如今,詒雲這樣子,他倒是歡喜的很,對她真當是百依百順,有求必應。顧鈞儒有時候也會想,這輩子能製得了他顧鈞儒的,恐怕也便隻有詒雲了。


    ……


    臘月二十,詒雲忙得恨不能渾身上下長出四雙手來。大掃除、做饅頭、蒸年糕、炒花生……這是她與鈞儒離開申城以後,第一次真真正正一起過的年。因而這一樣一樣都是大事,都得她親自指揮調撥。


    先說大掃除,雖說這廳房與任家相比,不算太大,可是裏麵的房頂牆壁、桌椅板凳、角角落落都得清掃幹淨,這就是一項相當浩大的工程。


    天福本地的房子都極高敞,要掃刷房頂的積灰,需得拿新掃帚綁上一兩丈長的竹竿,由那身強力壯的仆傭高舉著,順檁梁依次掃過去。


    這人的頭部必得用薄布裹緊,以防仰臉看房頂時灰塵落入眼中。掃到哪間房子,房裏的桌床箱櫃及壇壇罐罐都要用布遮起來,掃完再拿開,否則落下來的灰塵不可收拾。


    房間若鋪著地板,這是比較好辦的,拎來一大桶清水,用拖把整個拖上一遍就行。若鋪的是磚,便很麻煩,要用鐵鏟子把磚麵上經年積下來的泥垢一點一點鏟幹淨。


    這活兒基本上由家中的孩子們來幹,事後一人賞一把銅子兒就行。詒雲不想假手於人,便都是親自動手的。劉秘書好幾次跑來幫忙,都被她連連轟了出去,直道:“疏影,你是朋友,可不是幫傭,萬望不好幹這些粗活的。”


    劉秘書知曉拗不過詒雲,也便想法子在廚房裏頭幫忙了。


    這一大家子,清洗門窗桌椅是最煩人的事,隻因為從前的木製家具講究雕刻,雕得越繁複細致越好,這就必然苦了清洗它們的人。要用抹布一點一點塞進彎彎扭扭的木雕中,來迴地拖拉,把積塵擦淨。遇有特別細致處,是用筷子頭上纏了濕布,捅進去洗擦的。


    再加上天井、廊沿、門堂、門樓、院牆、大門附近的一段街麵,整個大掃除的工作,詒雲緊鑼密鼓安排幹下去至少也要三天。


    另一廂,劉秘書自打進了廚房幫忙,就發現這蒸年糕也是極為繁瑣的事情。諸如糯米粳米三七開對,大籮大籮地淘洗幹淨,清水中浸泡一天一夜,撈起瀝幹,倒進石臼裏春碎,篩出細細的米粉。


    到了這一步,自然還沒完,還得請專門的年糕師傅緊跟著往米粉中拌水拌糖。這是地道的技術活兒,水拌多了會粘成團團,水拌少了又會使年糕鬆散,多多少少全憑師傅手裏的感覺。


    米粉拌妥以後,必須得用粗網的篩子再過一遍,篩出來的濕粉鬆鬆撒入糕箱,再上蒸籠。接下來的關鍵便是由掌握火候時間。


    因而這邊師傅拌著米粉,那邊打下手的劉秘書就要加緊燒火了。這火候也是十分的講究,若是火候不夠,蒸出來的年糕粘牙,看相也不好,這樣自然就不算成功的年糕。


    劉秘書到底是第一次幫手,第一籠出鍋的時候,整個就是鬆散的。不得已,做了三次才算成功。


    那糕箱也有講究,底板上刻有各種花紋,有鬆竹梅蘭,有福祿壽的吉祥字樣,年糕蒸好了倒出來,花紋清晰地凸現在雪白的糕上,中間再點一朵小小的紅梅,真是漂亮極了。


    庭院灑掃幹淨,饅頭年糕蒸妥,花生瓜子炒好,照著天福的習俗,還得熬糖稀做花生糖,米花糖;要把風雞風鴨從廊口拿下來浸泡、摘毛、燜煮;要蒸出大盤的臘肉、香腸;要用花椒八角等等大料烹製出五香的豬肚、豬舌頭、豬心、豬耳朵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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