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溟一去世,在屋子裏的人,自然隻有哭的份兒,旁的倒是確實一概都顧不上了。胡季珊走近前,靠了牆,手上拿了手帕,掩著臉,到底是哭得淚如雨下,怎麽也止不住了。


    底下的聽差、丫鬟、老媽子因屋子裏站不下,都在房門外,十個裏頭也有七八個是跟著哭的,誰都不知道,顧北溟的去世對於顧家來說,影響究竟有多大。但是他們知曉,這定然是一件影響很大的事情。


    顧鈞儒從前即便是心裏不如意,也不願露於形色。可是這一刻,詒雲分明感覺到了他心下十分沉重的悲哀。他起先是強忍著,而後兩個肩膀隔不了一會兒便猛烈的抽搐一下,接著他的喉結上便響起一陣喑啞的嗚咽。


    這嗚咽聲都是那麽單調,那麽平抑,沒有激動,也沒有起伏。顧鈞儒伏在詒雲肩頭,顫粟著,詒雲並沒有推開他。隻是伸出的手略略頓了頓,而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卻是什麽也沒說。


    這一屋子的人哭得十分淒涼,顧鈞儒定了定神,仍舊刹住了情緒,隻是轉身對著胡季珊道:“母親,現在我們要停一停哭了,這喪事應該準備開來了。”


    胡季珊整個已經苦成淚人了:“還能怎麽辦呢?原先該如何辦,就怎樣辦罷。”


    顧鈞儒將袖子舉起,擦著眼淚走了出去,畢初勸了幾句,他擺了擺手:“如今不是傷心的時候,我該是要負起一些責任來了。”


    畢初知道,顧鈞儒這個表情便是有事情要吩咐了,他便恭謹地退到一邊,默默聆聽著。


    “你替我去辦幾件事情,第一,是軍務方麵,你以我的名義去通知楠京那便,就說父親已經去世,算是報喪。父親到底是在申城掛著官職的,這一概的事情也必須要有考量。其二,駐申城的各位外國使節、公使等,全部都要拍電去通告一番,至於詞措,你需得細細斟酌了才好。其三,登報聲明,三日後,請人來顧公館吊唁。”顧鈞儒半闔了眼,十分疲憊地說著。


    畢初道:“畢初明白,少帥還請放心,一定辦好差事。”


    自這一日起,顧公館上上下下,電燈一齊亮著,顧家門前的道上,都讓車子塞滿了。這廂房裏是前來慰問的親朋好友,客廳裏是政界、工商界、外國使館等來唁問的,內客廳裏齊集了顧家的一些聽差,帳房裏是承辦喪事的來去接洽。


    門房外頭也一並圍著許多臨時抽調來的聽差和雜役,廚房預備了南北各色點心,不論什麽時候,這排場上麵自然都是不落下的。女眷們通常都是抱在一處哭泣,這樣一來,倒是顯得鬧哄哄的,這喪事辦得倒是有些莫名的嘈雜了。


    好在顧公館到底地方大,為了趕辦喪棚,臨時點著許多汽油燈。這汽油燈放著白光,燃燒出一種特殊的聲音,許多人在白光之下跑來跑去,自然表示出一種淩亂的景象來。


    胡季珊房裏,女眷們都圍著她屋裏,不讓她到停喪的屋子裏去,生怕她看了屍體更要傷心。胡季珊的喉嚨,帶著啞音,隻向眾人敘述顧北溟一生對人對己種種的好處,說得傷心了,便哭上一遍。


    舉家人忙到天亮,胡季珊也就又哭又說坐到天亮。她到底是神經受了重大的刺激,也就忘了要睡覺,混混沌沌的,竟就捱到了天亮。還是親友們相勸,她才勉強同意閉眼歇息下。而實則,她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顧北溟去世的事情,到底還是覺得悲從中來,又變得泣不成聲。


    顧鈞儒一心悲切,在外頭招待親友的時候,還可以壓製一下心緒。可是一旦離開了眾人,那心下的悲傷就完全湧上心來。


    顧鈞儒不知不覺又走到了詒雲房裏,隻見詒雲側著身子躺在沙發上,手托著半邊臉呆了,臉邊似乎也有淚痕。顧鈞儒進來了,她也並不太理會。


    鈞儒知道,詒雲心下還有些心結,隻是輕聲說道:“看你一臉倦容,也是跟著一宿沒睡罷?”


    詒雲點了點頭,不作聲,麵色也十分的悲沉,她心下想著,顧北溟那句“與鈞儒無關”,也不知道到底有幾分是真了。


    鈞儒隨口又問了句:“你不是在母親房裏嗎?什麽時候進來的?”


    詒雲道:“一眾人勸得母親歇下了,我就迴房來。方才我一直在想,我這人還是煞氣太重,也很沒有福氣。從前是姆媽,早早就去世了,現下又看著自己的公公就這樣離世。說起來,我學的幾年醫術,好似跟個擺設似得。況且……”


    說到這裏,詒雲就哽咽住了,那話也沒跟著往下說,現下並不是可以同顧鈞儒說這些話的時候。


    顧鈞儒聽她這一番話,正擊中了他心下滿腹的心事,不覺也垂下了臉來,不過背過身去,擦著眼角道:“我實則做夢也沒有想到,父親竟然這樣就故去了。事到如今,我也是沒有法子了,隻得走一步,看一步了。那時候父親床前,我若是說了什麽讓你不痛快的話,你也別往心裏去,我……”


    “鈞儒,你知道的,我最痛恨的是旁人的不信任。雖然那個時候你情有可原,可是我心下到底是覺得不痛快的。這件事情我倒是不必隱瞞你,隻是想著說出來,大家也算是開誠布公。至於旁的事情,改日再說吧,我們心緒都不太好,你前頭也有許多的事情要打理。改日,待得你得空了,我們再好好談一談罷,我有些話想要問你。”詒雲緩緩說道。


    這個時候,門外外有人叫道:“少爺在屋裏麵嗎?”


    鈞儒開門一望,隻見一個聽差兩手托著一大疊白色的麻衣進來。


    鈞儒因而問道:“什麽事情,進來罷。”


    聽差的將衣服拿進來,放在案上,垂著淚道:“少爺,您的孝衣到了,少奶奶的也到了,都是連夜趕起來的。”


    鈞儒低頭一看,白衣服上,又托著兩件麻衣,麻衣上,又是一頂白帽。他轉念一想,昨日早上還同父親說過幾句細碎的話,哪料到便會穿戴上這樣的東西來。他兩手捧了孝衣,一時竟悶頭哭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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