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這裏的守道駐軍號稱六萬,實際上去年抽調兩萬去收複杭州,如今隻有四萬人。加上缺空餉的,實際兵卒三萬出頭。


    自打得了消息,知曉滁州軍“東征”,蘇州城就人心惶惶。


    “求援的信都送出去了?”


    蘇州知府一天三遍追問。


    “送了,隻是就算杭州府派兵過來,這時間上也來不及,大人還是當造作打算。”心腹幕僚小聲道。


    蘇州知府愣住。


    造作打算?


    什麽打算?


    自身難保,所求不過是保全家眷。


    失土之責,他擔不住;直接投敵,更是不敢。


    所盼的,不過是保全家眷。


    幕僚歎氣道:“大人,是常州淪陷,眼看就是蘇州,該送太恭人她們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


    蘇州知府往臉上抹了一把,起身對那幕僚躬身道:“旁人我信不住,隻能托付給的忠友!”


    這幕僚字“忠友”。


    那幕僚避開,正色道:“大人放心,定不負大人所托。”


    當天中午,蘇州知府衙門後門,就停了兩輛藍布馬車,有兩個婆子裝扮的女眷帶了兩個孩子上了馬車,出城去了。


    多少人盯著知府衙門,這邊一有動靜,隨即城中官紳人家就得了消息。


    幾萬守軍在側,可有什麽用?


    揚州巨賈圈養的淮南道守軍尚不敵滁州軍,缺少軍備的江南東道守軍那什麽抵禦滁州軍?


    連知府都送走了家眷,可見對即將到來的戰爭就沒有什麽勝算。


    等到下午時分,就有不少士紳人家也跟著舉家出城避難。


    隻是如今能去的地方不多,大多數人也是往杭州府去了。


    到了傍晚時分,連帶著商賈富戶,也開始有結伴出城的。


    常州、蘇州、鬆江三地,之前為了自保,官府沒少詆毀白衫軍。


    這三地富庶,常州還有些彌勒教徒,蘇州、鬆江兩地教徒極少。


    不少百姓眼中,所謂白衫軍就是土匪、水匪之類的人物,打著佛祖的幌子劫掠民財。


    台州白衫有過屠城之舉,蘄春白衫分過大戶土地,泰州白衫更是靠著抄家滅門來斂財。


    都是白衫軍,百姓哪裏會分辨還有這些多勢力,隻當是一夥兒的。


    將各種傳言混起來,這白衫軍就是惡魔一樣的存在。


    沒有幾個人想著抵抗,官兵都抵抗不了,何況小民?


    隻是等到百姓也想要結伴逃亡時,就出不去城了,滁州軍兵臨城下。


    蘇州城已經亂了。


    蘇州知府、同知等官員還想著殉城,城外的守道都統也組織人手禦敵。


    隻是一方是三萬出頭、軍備不足,一方十萬大軍,還有火炮,交手兩次,打得幾萬守軍成了縮頭烏龜。


    鄧健這迴不急了。


    蘇州城大人多,城中糧草有限,壓根支持不了不久。


    再說滁州軍在這幾城早有間人,決定要“東征”時,就有任務派下去,協助“東征軍”攻城,即便不能奪門,也要燒毀糧草。


    等到蘇州城門緊閉,守軍據城禦敵,城中間人也開始動起來。


    每個城門都有上萬人馬,奪門是不成了,就是燒毀糧草,也不容易。


    軍糧所在,都是重兵把守。


    不過動不了軍糧,不代表動不了民糧。


    就在滁州軍包圍蘇州當晚,蘇州城裏三大糧鋪與兩座官倉都起火。


    百姓得了消息,開始拿了米袋子哄搶其他糧鋪的糧食。


    官紳商賈,則是心驚。


    五大糧倉同時起點,這得多少人力?


    滁州軍在蘇州城裏,到底有多少間人?


    要是他們的任務不是放火,而是殺人,那大家還能幸免


    第二天,城中百姓就開始哄搶市場上剩下的糧食。


    可如今這世道,就算小糧鋪有糧食,也不敢往外放,還要先保著自家與親友共有。


    就算偶爾兩家放糧,價格一日三變,賣得極高,也供應不少百姓需求。


    “沒糧了?老天爺呀,讓不讓人活呀!”


    “鬥米千錢也行啊,這是要餓死哪個嗎?”


    “該死的白衫賊,燒了糧倉了!”


    “還有糧啊,軍糧還在啊!”


    “……”


    到底還存畏懼之心,大家心中嘀咕著。


    可等到被圍城的第二天、第三天,世麵上再也買不到一粒米,城中百姓就有斷炊的了。


    往城門口去的百姓越來越多了。


    不是為了助力守軍禦敵,而是為了軍糧。


    第二天是幾十人,第三日就是幾百人,等到第四日,就匯集了上千人。


    “糧食,糧食,再不放糧就要餓死人了!”拄著拐杖的老大娘哭嚎道。


    “放糧,放糧!”心中念著“法不責眾”的青壯大著膽子唿喊道。


    守軍看著城外無邊無際的滁州軍焦頭爛額,對著手無寸鐵的百姓自是沒有什麽好臉色。


    “刁民!吃了熊膽了!”


    守門將領直接吩咐驅逐:“攆走!不走就打,都是欠收拾的狗東西!”


    對著來勢洶洶的滁州軍,蘇州守軍是羊;對著百姓,蘇州守軍就化身為狼。


    被圍城的惶恐不安,好像也有了發泄的渠道。


    “老東西,倚老賣老,滾!”


    隨著喝罵聲,老嫗被推倒。


    “找死,迴家尋你老母要糧去!”


    這次被刀鞘砍得一趔趄的是喊著“放糧”的青壯。


    百姓們開始畏懼退散,可隨著官兵的暴虐,終是有人忍不住迴了手。


    “沒糧就餓死了,還慫什麽嗎?”


    不知誰喊了一句,使得不少百姓清明過來。


    是啊,沒糧就餓了,還怕什麽官兵啊?


    “搶家夥,不給糧食,咱們搶!”又有人喊道。


    城門口這麽大動靜,又驚動不少人,越來越多的百姓往城門口匯集。


    地上開始出現傷患,開始反抗的百姓手中奪了武器,對抗開始勢均力敵起來。


    等到蘇州知府、蘇州同知、蘇州都尉等官員得了消息,匆匆趕來,城門口的械鬥傷亡已經過百。


    不管是守軍,還是百姓,都打出火來。


    下場混戰的人數,超過數千,將城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這叫什麽事兒啊!”


    蘇州知府跺著腳,嘴裏直發苦。


    守軍都統也趕來,看著將士屍體,亦是麵上發寒:“都是亂民奸細,殺,殺,殺!”


    蘇州知府神色大變,忙道:“高大人不可!”


    守軍都統卻是恍然未聞,直接叫人傳令,調另外兩個城門的兵卒過來剿滅亂民。


    “高大人,這……”


    蘇州知府還想要再勸。


    守軍都統指著地上一披甲屍體,咬牙切齒道:“這是朝廷任命的三品偏將!”


    殺官本就等同於造反,更不要說殺的還是三品官。


    就是蘇州知府,也不過是正四品。


    蘇州知府冷汗漣漣,說不出話。


    ……


    城外,滁州軍大營。


    鄧健已經得了消息,知曉東門裏麵亂了。


    隻是具體如何,還沒有消息傳來。


    “糧倉既毀,城中百姓熬不了幾日,且等!”鄧健有了定論。


    他雖好戰,卻不是一味魯莽。


    能以逸待勞,就得了勝利,就沒有必要節外生枝。


    之前東征匆忙,眼下倒是不急了。


    因為金陵那邊送了消息過來,朝廷的平叛軍與泰州白衫在淮南府對上了,如今戰況膠著。


    泰州白衫已經往亳州白衫、黃州白衫兩地派人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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