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烏雲般的人群散開,為韓岩讓出一條足夠寬闊的通道,顯露出他那副算不上雍容華貴的年少模樣。


    劉非一見是他,當場便臉色一變。


    那一日韓岩去伶俜樓,如往常逛街一般沒有穿華麗絲綢,也沒有帶身份銅印和綬帶,所以劉非隻清楚他是聲名鵲起的辭賦界後起之秀女焉。此刻陡一看他的裝扮,才知這家夥還是諸侯子嗣……


    丟人丟大了——


    這便是江都王此時的想法,也令他不由自主臉皮漲得通紅,當著原作者的麵剽竊人家的作品來炫耀,還大言不慚說是自己改過的,何等無恥?


    眾目睽睽之下,韓岩卻懶得理他,隻是恭敬向漢景帝行禮,“弓高侯孽孫韓岩拜見陛下。”


    “平身吧。”


    漢景帝略帶好奇地打量他,上一次見還是兩年前,去太子宮看劉徹才知他身邊有這麽個小玩伴,去年又因為奇技淫巧責罰了他,前些日子還導致皇太子私自出兵,被竇太後所不喜。


    今日再見,這少年眉眼長開了些,有了小男子漢的氣概。“你剛剛說,那方士吟完這首《醉裏挑燈看劍》,還吟過一首詞,不知是什麽驚世之作?”


    “迴稟陛下,此事說來話長。”韓岩悄悄向喝悶酒的劉徹使個眼色。


    劉徹這幾天忙著過壽事宜,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兩瓣用,完全沒功夫忙活辭賦的事,自然也便少了準備。見夜宴儼然要變成辭賦大會,皇子們爭奇鬥豔,吟詞唱賦聽大家恭維,劉徹卻隻能笑臉相對,還要做出兄弟你有才,我也很高興的樣子,讓劉徹簡直鬱悶得要死。


    韓岩挺直腰杆開始吹:“前些日子長安城裏傳說有兩大才子在伶俜樓揚名,一個叫女焉,作了一首《登樓詞》,一個叫皇彘,看了畫師所作的道路崢嶸圖,當場便作出一首《蜀道難》,被歎為曠世之作,但他的詞似乎意猶未盡,隻是作出了上半段,而下頭的則沒有流傳出來,那方士聽聞之後,便將下半段補齊了。”


    韓岩沒講完,諸侯們便開始交頭接耳,全都聽說過《蜀道難》的佳句:“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漢景帝也是沉思了一下,感歎皇彘的絕世才華,磅礴氣勢,巨大胸襟,便吩咐堂下的韓岩說:“你繼續講。”


    “喏。”韓岩應聲,接著說:“其實江都王應該認識那方士才對……”


    “……”劉非癡呆:“……”


    韓岩擲地有聲:“你肯定認識。”


    “……”劉非的臉色在燭火照耀下忽明忽暗,最後隻得強笑一聲,唯唯諾諾。


    此刻的他是有苦自知,被強行趕鴨子上架的滋味忒他娘不好受,若是不順著韓岩的話來,萬一人家當場揭發你是冒牌作者,盜用人家的辭賦來成就自己,別說大臣們會看不起你,連皇帝也會以你為恥,還會讓天下百姓小覷,這種臉是絕對不能丟的。所以隻能弱弱地迴應:“的確認識……”


    韓岩讚同地點點頭,還要再說什麽,便聽性急的常山王劉舜不爽說:“你快講那方士所補出來的《蜀道難》,莫再吊人胃口。”


    韓岩啞然一笑,吟:“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捫參曆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歎。”


    頓了頓,在堂下走轉,口中念念有詞:“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諮嗟!”


    等吟完之後,他已經站在劉徹身旁,無視眾人的驚歎和讚美,笑著對劉非問:“江都王再仔細看看,那方士的相貌和皇太子像不像?”


    “……”劉非苦澀地抿了抿嘴,聲音有些沙啞地說:“是我眼拙了,竟連皇太子所扮的方士都沒有認出……”


    哄……


    整個營帳的議論聲陡然拔高,信的,不信的,心思複雜的,驚歎的,各種情緒在帳中蔓延。


    漢景帝也驚詫萬分,難以置信:“這《醉裏挑燈看劍》和《蜀道難》的下半部分是徹兒所作?”


    劉徹是懵逼的,卻瞬息間明悟出韓岩在捧他,不惜得罪江都王也要長他的威風,我的好二弟啊——得你一人,勝過萬千謀士!


    劉徹內心一聲長歎,當下臉麵帶光,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笑容滿麵起身,麵對漢景帝謙卑說:“迴父皇,的確是孩兒所作。”


    漢景帝將信將疑,營帳內的諸侯王們也似信非信,全都不相信還沒有束發的皇太子竟有如此文學水平,絲毫不亞於司馬相如、枚乘等辭賦界的頂尖人物。


    眼看眾人都不大相信,韓岩笑了笑,再次立於堂下,麵對漢景帝解釋說:“陛下,女焉和皇彘一聽便是化名,您細細思索。”


    “皇……天下人都要避諱皇帝的名號,皇彘敢用這個字,定是皇室子弟,尋常人哪有這種膽量用‘皇’字?”


    “彘……皇家的豬,彘兒——”


    漢景帝和大臣們恍然大悟,皇太子的小名叫劉彘,一直用到七歲才被皇帝改名劉徹,但漢景帝和皇後、皇太後有時還會叫他乳名。


    “而女焉,不就是嫣嗎,與岩同音……好個弓高侯孽孫。”大多數諸侯都在由衷驚歎,少數人則注視著年少的韓岩,為他的手段所折服。


    先有膠西王劉端的《賀壽詞》出盡風頭,又有江都王劉非的《醉裏挑燈看劍》,把皇太子壓得黯然失色,風光被奪,隻能默默在座位上喝茶,無人注視,還要強笑煥顏讚揚別人,可這韓岩一出來,便將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在皇太子身上,可見其手腕非同凡響。


    營帳內燈火通明,酒肉飄香,絲竹靡靡,劉徹正享受天之驕子該有的待遇,卻聽劉端幽幽地聲音打亂了他的心情,“皇兄,既然你是皇彘,那便說明辭賦對你來講不過是等閑,不如你現場作辭賦一首為父皇祝壽?”


    “對啊對啊,皇兄大才,今日終於有了用文之地。”


    “膠西王說得對……”


    “我我我我,也是這這這麽覺得……”


    皇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附和,完全不給劉徹拒絕的餘地,既然你是皇彘,那便要證明自己的才華。


    正得意的劉徹,感覺身上被一盆涼水澆透,拔涼拔涼,他懂個屁的辭賦,要不是韓岩教他那兩首辭賦裝逼,今日哪有他出風頭的機會?


    一籌莫展之下,隻能將目光投向救命稻草——韓岩。


    就在此時,燭光搖曳,晚風拂柳,幕帳被人掀開,隻見一嬌小可愛,行容活潑,身穿華麗絲綢襦裙的少女入帳,諸侯們一看這少女,便都識趣的讓開道路,不敢衝撞。


    要問當今天下最不能得罪的人,長公主劉嫖絕對是一個,皇帝唯一的親姐姐,竇太後的親生女兒,權傾朝野,據說便連劉徹的儲君之位都是劉嫖幫他爭取來的。


    劉嫖唯一的女兒便是陳阿嬌,自然是寵的不得了。


    “阿嬌見過舅舅。”陳阿嬌邁著歡快的小碎步立在劉徹身邊,麵對漢景帝行禮。


    “是小阿嬌啊。”漢景帝笑著,對陳阿嬌也是相當寵愛,心思一動,便向劉徹吩咐:“你成年之後要娶阿嬌為妻,不如今日便作辭賦一首,讚譽你的太子妃。”


    “這……”劉徹為難。


    隻好再次將目光投向韓岩,卻見韓同學口齒開合,作勢欲言,看那口音——《女神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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