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266年。


    張騫擇勇士百人,以匈奴人堂邑父為向導,受皇帝使命,領大漢節杖,將出使西域。


    漢景帝出未央宮門相送。


    “張騫,朕寄希望於你,此次出使西域事關百姓福祉,這破荒之路艱難,但你在外麵要昭揚我大漢國威,凡事要有大國氣度,不要讓西域國家小看了我大漢。”


    “臣,領命。”張騫跪在台階下,擲地有聲。


    “去吧。”景帝揮衣袖,看著張騫持節上馬,眾將士調轉馬頭,身影漸遠。


    韓岩也在路旁的人群中,注視浩浩蕩蕩,如同一條匹練遠去的隊伍,那些馬蹄行過略顯泥濘的水坑裏,留下一連串很長、很遠的腳印。


    他自己也準備奔波千裏去尋找海民,吃自己講出來的苦果。


    想找海民必須去沿海的地方,有吳楚齊燕四大藩王的地盤。


    時下的大漢經過七國之亂後,兵敗的藩國大部分被廢除封國,收歸皇帝的統治之下,但那些地方很亂,本地豪強和士族盤踞,與長安派來的官員扯皮,皇帝的命令在這裏未必好使。


    韓岩想了想,其實找大漢的官員還不如找諸侯給力。


    沒有參與七國之亂的隻有燕王劉定國,也隻有他沒被削藩。


    沒有膽量參與諸王叛亂,便說明這位藩王還是很怕皇帝的,朝廷的政令在這裏也最好使。


    燕王封地位於後世的遼*寧,環渤海,最不缺的大概就是漁民了,在燕國最右邊,便是大漢朝之外的漢末政權,烽煙四起,大戰不休。


    韓岩在長安城裏沒有朋友,除去劉徹也沒什麽可留戀的,帶著皇帝的詔書,身旁跟兩個燕地出生的北軍將士,騎著駿馬體驗新鮮感,後邊跟著馬車,就這麽顛兒顛兒上路了。


    要說騎馬這事,其實韓岩真不會,但這段時間他已經確認自己有胡人血統,天生對馬親近,再加上這副身體的前主人大約是個騎馬高手,竟然可以順手拈來。


    隻是這馬騎的實在太憋屈,單馬鐙,坐上來以後就跟騎木驢似的,兩腳飄忽,無處使力,隻能靠抓住韁繩或馬鬃,再拿兩腿的力量夾馬腹來平衡身體。


    這時候的騎馬高手如果放在後世,大概拿個奧運冠軍和玩一樣。


    除了馬鐙,連馬鞍也沒有,要是馬兒跑快點,顛吧顛吧,不把尾巴骨拈疼死,也得讓兩顆蛋恓惶了不可。


    還沒有馬蹄鐵,這東西不僅保護馬蹄,還能令馬蹄堅實地抓牢地麵,對騎乘和駕車都很有利。


    迴到這大漢朝,韓岩突然發現其實自己真的可以當神仙,知識和見聞便是最偉大的法術,隨便發明點東西就可以改朝換代,讓江山易主。


    但目前為止,他不準備把馬鐙這類搞出來。


    一是懶。


    二是事不關己。


    三是對大漢朝還沒有太多的認同感。來到陌生的異世,除了小心謹慎,麵對新奇環境大多是遊戲人間的心態。


    這麽想著,便對騎馬這事興致缺缺。


    在馬背上扭捏了兩下,左腳踩著馬鐙跳下,拎起袍子直往後頭的馬車行去,換來兩個將士隱隱的鄙夷目光。


    這兩人在馬上對視一眼,皆是不屑的撇撇嘴,本以為這岩世子是個少年勇士,沒想到隻是做做樣子而已,才出長安城就原形畢露了。


    心裏這麽想,但絕對不敢在韓岩麵前表現出來,大漢朝等級森嚴,諸侯子弟天生高人一等,那是他們的父輩用鮮血和生命拚殺出來的榮耀。


    沿著上郡道趕路,秦朝修建的馳道在大漢依舊好用,可以從長安直達燕王封地。


    路上的百姓絡繹不絕,但大多衣衫凋敝,麵色疾苦,一身粗布麻衣,遠遠的走在馳道最兩旁,對中心地帶望而卻步,那是皇帝專用的車道。


    見韓岩的豪華馬車駛過,揚塵簌簌,百姓眼裏沒有羨慕,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那眸中隻有敬畏,尊卑貴賤深入人心。


    趕路的時光很枯燥,不知不覺中落日留下了長長的影子,餘輝染紅雲朵,天光麥浪渾然相融,將大地浸在了暖洋洋的紅霞中。


    “岩世子,時辰不早了,我們得找個廄置留宿。”


    車夫敏銳的察覺到車廂晃動了一下,那是韓岩在活動身體,不敢掀簾子看人家是不是睡醒了,隻能迴頭小心翼翼試探著喊。


    “你看著辦吧。”韓岩打個哈欠,掀車簾看了看外邊的景色。


    大漢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規矩,宵禁是常態,夜間出來活動是重罪,要斷絕交通。


    車夫得了話,立馬駛出馳道,向路旁不遠處的廄置【驛站】行去。


    青灰建築,房頂像蓋了個魚鱗帽子,四角翹起。


    廄主是個老伯,束起來的發絲黑中有白,抿得一絲不苟,整個人看上去很精神,有當兵的氣質,束發的簪子上還係著一根絲綢做的精致絲帶,說明他有爵位,是第三級的簪嫋。


    大漢沿襲秦朝的二十等爵製度,但比秦朝的爵位好拿得多。


    自從漢景帝采納晁錯的意見,實行粟本位政策,可以用粟換取爵位,謀取官職,免除罪罰之後,即便是普通農民,隻要勤勤懇懇,沒有天災,糧食收成不錯,十年下來也可以換個公士爵位。


    再加上漢景帝遇到開心事喜歡玩“賞民爵一級”的遊戲,所以大漢五級以下的爵位含金量不高,卻好賴是脫離了平民的身份。


    老伯見來人馬車華麗,漢服錦袍,也不卑躬屈膝,隻是堵在門口將眾人一一掃過,問:“可有傳信?”


    聞言,兩位將士和車夫從衣領中間掏出木牌遞過去,上麵記載了這次出行的任務和身份信息,有禦史大夫的印章。


    輪到韓岩時,他吩咐車夫說:“幫我去車裏拿一下。”


    “喏。”車夫緊跑兩步,從車廂裏捧出個木製短戟,頂端懸掛著絲質信件,看著像是徽幟。


    廄主一看這東西,當下彎腰恭敬起來,也不查看了。


    這玩意叫棨[qi],是皇親國戚和高級官員專用的通行證明,有這玩意不隻可以在公家驛站白吃白喝,還能征用廄置的馬車出行。


    天色將暗,廄置裏已經有不少人在歇息,大多是各地遷升調任的官員和出公差路過這裏的小吏。


    見韓岩進門,廄置裏的人集體安靜下來,隻敢眼角餘光撇一下形似節杖的棨,就各自安靜吃菜。


    本來熱鬧的氣氛一下子變冷,韓岩有點尷尬,也發現這廄置裏的小官員們對自己畏懼如虎,目光所致,有個小吏竟然本能縮了縮脖子,咋滴,我看你一眼能死?


    不過,這份威風可真是爽的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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